陈塔|涸辙

塔露拉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无力地说,可我想你好好活着。
陈看着塔露拉转身要走,牙一咬心一横喊道,我想救你,这都不行吗?
塔露拉脚步一顿,可终于没有回头。
她说,陈,你已经救过我了,所以,这次放我走吧。

陈塔|涸辙

塔露拉下楼以前,陈就在罗德岛制药的会议中心门口等着她。她如今连龙门的代表都不是,只是魏彦吾团队的一名随行人员。整合运动和罗德岛的会从早上太阳升起直开到月亮挂到乌云的后面,这会开了多久,陈就在门禁口站了多久,后来轮岗的干员实在看不下去,想办法从会场里顺了张椅子出来,说,陈长官,您先坐吧,这会一时半会儿开不完的。干员说完,殷殷切切地看着陈,在对方的视线里陈终于开始觉得这样的行为蠢得没边儿,但碍于已经站了大半天,也不好就这么打道回府,只好僵硬地道了声谢。

陈从怀里掏出临行前诗怀雅抛给她的怀表看了眼时间。这位老同事在听闻陈执意要跟着魏彦吾来罗德岛时就开始卷袖子打算敲醒陈警司,星熊看情况不对赶紧一步上前把人拦了下来。诗怀雅隔着星熊宽阔的肩膀指着陈,嘴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恨恨然掏出块表向陈砸了过去,喊道,衰仔,人都唔见咁多年,宜家港呢啲有乜用!(傻子,人都不见这么多年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诗怀雅的意思是让她顾好自己,陈接过价值不菲的表,点头揣进怀里,权当谢过。

晚上九点,楼上传来人群的喧哗声。陈一下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楼梯出口,现在她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嘈杂的脚步声里分辨最熟悉的那一个。

阿米娅从楼梯上下来,看到陈的时候愣了一下,又了然地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低声说,塔露拉小姐从另一个门先走了。

陈咬着下唇,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她攥着那滴滴答答走着的表,冰冷的金属硌得她右手生疼。她当作没听到,问,你们跟整合运动谈了什么条件?

阿米娅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们都是为感染者的自由而奋斗的组织。

陈一言不发。阿米娅想了一会儿,又说,塔露拉小姐是值得尊敬的人。

陈目送阿米娅小步快走地离开罗德岛会议中心,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现在正一点一点黑进里面来,她看着阿米娅的身影融进黑夜里,才感到肩膀一阵酸痛。她松了手劲儿活动了两下,门禁执勤的干员好奇地看着她。陈把椅子折起来,朝小干员摆了摆手,说,我去还东西。

塔露拉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起来,而是躺在床上用尾巴把旁边窗帘挑开了一个口,借着白晃晃的日光看罗德岛的天空。罗德岛给了他们足够高的礼遇,整合运动代表的住处群树环绕,安静又幽深,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的清净。塔露拉听了一会儿鸟鸣,仰面又躺了一会儿。

对于塔露拉来说,这么悠闲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今天的日程,除了晚上去医疗部门取体检报告以外并无其他事项,这意味着她有一整个白天可以无所事事。门锁咔哒响了一下,W进来说,罗德岛给你放假不是让你睡掉一整个白天。

最后都是要长眠不醒的,今天让我多睡两分钟又有什么关系。

少睡两分钟又有什么关系?

塔露拉坐起来,一双赤足悬在空中来回晃荡,情态全然不似传闻中整合运动的暴君,倒像个没有暑假作业的小孩。W把三两张纸拍在桌上,满脸公事公办的嫌弃,说,龙门那边发来的协议。

现在还有龙门吗?塔露拉歪了歪头,云淡风轻地说。

W不是没见过塔露拉刻薄的时候,但今天这刻薄着实有点闹脾气的意思,她耷着眼皮,不紧不慢地说,罗德岛承认龙门和近卫局的合法地位,我们承认罗德岛的外交关系。扔完废纸,W也不打算多留,转身就往门口走,她把手搭在门上,突然说,弑君者说昨天她在门口等了你一天。

塔露拉不晃她的一双脚了。

听我句话,塔露拉。W说,罗德岛跟整合运动都能合作,你们不是仇人。

当然,我们曾经是爱人。

说完这句话,塔露拉突然觉得心里一空,但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安安稳稳地盖在她背上,均匀地把房间涂抹得熠熠生辉。W摇了摇头,又说了句刻薄话,随手带上了门。

W说的是,傻子配疯子,还都以为自己多聪明,难怪弑君者不肯来。

塔露拉又过了一会儿才到桌边捻起那几张薄薄的纸片,轻声说,不怕傻子配疯子,怕的是傻子无义,疯子无情。

从建筑物里出来,塔露拉的思绪雪片一样地想起很久以前她被确诊为感染者的那天。那天也是一个阳春日,她听到陈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外喊她小塔,她在二楼窗户前和陈目光相对,然后飞快地转身下楼,踩进一地白色的碎金里。陈眼神闪躲,她觉得奇怪,不就是一场感冒吗,水也挂了药也吃了,怎么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可能是陈这辈子说过的话里最委婉的,她甚至语无伦次地跟塔露拉说了她偷听到魏彦吾跟文月的谈话,他们打算让医院把检验报告销毁。她说小塔,我会保护你的。她以为塔露拉会有什么反应,但实际上,塔露拉那个时候对感染者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实感,源石也远没有扩散到她的血肉深处,更谈不上什么生理上的不适,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想了想说,那我以后还可以牵你的手吗?

陈被她问懵的表情塔露拉大概会记到她死,虽然这话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快到院子大门的时候塔露拉远远看到一个人影,阿米娅倚在冰凉的大理石门柱上,身后尽职尽责地站着那位面目模糊的博士。阿米娅同样注意到了她,小步迎了上来。

阿米娅说,塔露拉小姐。

塔露拉有些不解,说,我以为该谈的我们昨天都谈好了。

阿米娅连忙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不是罗德岛的事情……是一些私人事宜。

不用说塔露拉也知道阿米娅所为何来,她抱起双臂,眉梢眼角都是安静的笑意。塔露拉说,陈确实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来帮她说情。

一个两个?不、不是的……阿米娅在塔露拉从容不迫的目光里涨红了脸,那位博士从她身后把双手搭在阿米娅的肩上,阿米娅愣了一下,似乎因为同伴的这个举动冷静了下来。她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将一张过了塑的照片小心地双手递给塔露拉。塔露拉礼貌地接过来,与照片上笑得灿烂的自己与陈四目相对。

照片的四边都已经碳化了,如果不是塔露拉对它太熟悉,大概很难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联合军空袭龙门的那天晚上,我们被挡在了龙门外围,陈长官烧掉了大部分从龙门带出来的东西,这张照片她大概很珍惜吧……犹豫了好久才扔进火盆里,是我让阿消抢下来的。阿米娅低着头说,后来我偷偷拜托了罗德岛的技术干员,修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为什么要给我?塔露拉一手捏着照片,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语气颇为无奈,总不能是因为陈不要所以就给另一个人吧?

阿米娅又开始连连摇头,她用一种明亮的目光看着塔露拉说,我只是想让塔露拉小姐知道……陈长官一直在牵挂你,她只是想方设法让自己没时间去想念你。

塔露拉回望她的眼神一如她望着照片的时候,宁静又暗淡。

她蹲下来,一字一顿地对阿米娅说,一直以来,我也很想念她。

塔露拉又说,以前陈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保护她,她也保护我。

那为什么……

阿米娅。这个名字她念起来还有点陌生,她摸了摸罗德岛小领导人的头说,阿米娅,你要记得,战争就是用来摧毁誓言的。

塔露拉直起身,准备继续沿着林荫道走一会儿。阿米娅在她身后急急地喊,那你恨陈长官吗?她回过头,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一直以来,我很想念她。

在陈撕完第二本档案纸之前,星熊终于出声说,老陈,写不出别写了,比起继续浪费公家物资,Miss.诗怀雅可能更愿意帮你写掉。

陈从柜子里抽出第三本,把柜门关得震天响,说,边个需要佢个叉烧猫畀我帮手!(谁需要她个叉烧猫给我帮忙!)星熊耸了耸肩,闭了嘴不再去触这个霉头,起身给陈泡了杯茶——诗怀雅想办法搞来的雨前龙井,再三嘱咐省着点喝,不过陈也好星熊也好谁都没把这位大小姐的叮嘱当回事儿。陈闻到茶香才算冷静了点,不再跟自己的报告过不去,她抹了把脸,失魂落魄地舒了口气。

联合军攻破龙门以后,近卫局的办公地点就搬到了罗德岛的行政大楼,工作上更多是协助罗德岛处理军事上的事务。虽然罗德岛保留并承认近卫局的全部编制,但谁都清楚,他们守护的龙门永远地断送在那场大火中了。

陈本以为就算有这么一把火,也应该是塔露拉来放。如果这样她还有机会拉她一把,把她带回来。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这事儿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事实证明,大多数时候这个世界不讲道理。

雨前龙井可能有安神的作用,陈把杯子一放困意就开始上脑,她扯过自己的外套随便往身上一搭准备打个十分钟的盹儿,掉进梦里的前一刻,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塔露拉模糊的背影,她走到塔露拉近前,她说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梦里的那个塔露拉摇了摇头,向她伸出了手。

陈想也没想就拉住了她,然后把眼前让她日思夜想让她魂牵梦萦的人死死地扣进怀里。

胸口突然一痛,陈睁大了眼,看着赤霄径直贯穿了她们两个人的胸膛,塔露拉染着温暖的血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光变得越发暗淡。塔露拉,小塔,她忍着剧痛颤着声喊,塔露拉你——

然后陈从梦中惊醒,松开抱在怀里的外套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星熊在旁边有点手足无措。

老陈?你这是……

我没事。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梦里的情形非但没有因为清醒而消散,反而越来越清晰。龙门的老话说但凡是消散不去的梦境,多半都是负有那么一点儿使命的。陈越想越不对,抬头问星熊说,整合运动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星熊愣了一下,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罗德岛和整合运动的第一次联合作战,他们派出了一支先遣队,要把龙门全境的通信塔网络阻断。

陈一下站了起来,带得椅子翻倒在地上。

她在想什么?阿米娅在想什么?陈不可置信地把拳头攥了又攥,通信塔的控制中心在原近卫局大楼的地下,那里根本——根本——

根本已经被混凝土浇筑封死了。

星熊摇了摇头说,按老魏的说法,整合运动组了一支自愿先遣队,遴选标准是熟悉龙门地形的感染者。星熊说完,陈觉得像在龙门飞雪的时节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寒意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骨缝,她咬牙切齿地颤声说,他们这是去送死。

星熊犹豫了好一会儿,拍了拍陈的肩膀,这才注意到陈现在竟然抑制不住地在发抖。星熊沉默了很久才说,老陈,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到底有多少恩恩怨怨,但她连送死都不愿意告诉你一声,这算怎么回事啊。

衰仔,管她去死!陈爆发出一声悲恨的咆哮,拽了外套冲出了门。

当晚,塔露拉借了罗德岛食堂的一间小厅给先遣队践行,她开了一瓶烧酒,没说一句话先满上了一圈,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那酒刚入喉咙她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定睛看着身旁来帮忙的罗德岛干员,说,我记得我跟你们领导人说的是,给我乌萨斯的伏特加,我们是切尔诺伯格的战士,我们为夺回自己的家园而战。

你们往里面兑了龙门的土产米酒?塔露拉笑了起来,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这要喝死人的,不是阿米娅的手笔吧。

干员愣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是魏先生的意思。

塔露拉晃了晃杯子,目光渺远地看着玻璃杯折射出漂亮又锋利的光,说,我猜也是。

她扶着酒瓶又上了一杯,先遣队的队员们先是叙旧,说着哪年哪月谁结婚了,可登对一双璧人,婚礼上唱乌萨斯战歌,唱完就上了战场;又说着某某在后方等前线的爱人的消息,等来的除了对方的死讯,还有往后一个月一封、死人写给活人的家信。喝到后面大家都有点醉了,有人壮着胆子问塔露拉说,塔露拉姐姐,说说你的事儿呗。

说个球。塔露拉笑骂了一句,我的家只有切尔诺伯格,我的亲人只有你们,我唯一的事业就是拉扯你们这群熊孩子长大,然后让你们拉扯更多的孩子们长大。说完她很安静地抿了一口酒,伏特加的烧味里,龙门的水腥气在她的舌尖挥之不去。

老魏这什么意思,塔露拉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边笑边想,跟我喝过这酒的都已经是死人了。

陈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年轻人们喝趴了一圈,有人在啜泣有人在说梦话,塔露拉坐在他们中间,全身的重量压在椅背上,头微微偏在一边,用一种温柔又清明的目光看着她。塔露拉轻轻举起食指放在唇上,示意陈不要出声吵醒其他人。

陈预备好的万语千言在这一瞬间都被堵在了胸口。

塔露拉像是累了,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臂,走到陈面前说,你好,陈。

陈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

陈如梦方醒的时候塔露拉已经到了楼下,陈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追到她面前,气还没喘匀,哑着嗓子说,你要去龙门。

塔露拉看了她一会儿,说,是。

塔露拉拍了拍旁边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才能圈起来的大叶榕,身形轻巧,三两下就翻上了树梢,她坐下来,伸手向陈。陈有一瞬间把这个塔露拉与梦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因此也就有一瞬间的迟疑,塔露拉并不着急,悬着那只手等着她。陈终于伸手拉住塔露拉的手,借力一攀,轻轻巧巧落在塔露拉身侧。

就像她们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以前龙门到处都是大叶榕,天灾过后不常见了。

陈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她。

你不是真的以为我六亲不认断绝恩义吧?塔露拉好整以暇地迎上她的视线说。

你不是吗?话刚出口陈就后悔了,她低下头,反复把后槽牙咬了又咬,最后低声说,为什么是你?

这世界上有能回头的路吗?塔露拉轻轻闭上眼睛,把话说得像是在叹息。陈突然生出一种想抱住她的冲动,可到底是忍住了,她说,你回头,我可以带你回去,我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带你回去。

塔露拉的眼神一下变得柔和起来,她同样低下头,把陈的左手轻轻地攥到自己的右手中,先斩后奏地说,我现在还可以牵你的手吗?

陈一愣,眼眶一下就有些发潮,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塔露拉说,陈,我们分开快二十年了,我走的时候也就十岁。陈嗓子里哽了一下,眼前开始蒙上了一层雾。陈说,小塔,那你就不能这么对我。

塔露拉仿佛没有听见,她开始给陈讲离开龙门以后的故事,她讲得很慢,也许是因为酒精,也有可能是因为记忆本身是个不牢靠的东西,她从贫民窟的街头巷尾讲到工读学校,从闷着油墨味的没有窗户的地下印刷室讲到在乌萨斯工会里昏黄的灯下接吻的恋人们,桩桩件件都细致得令人如亲临其境。陈怔怔地望着她,塔露拉的脸颊赘着酒精带来的绯色,嘴角挂着一丝只有她能看到的笑容。

塔露拉说,陈,你不能这么对我,整合运动给了我理想与自由,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陈正准备说点什么,塔露拉突然松开她的手从树上跳下,溅起一地的雪白色月光。她日夜惦念的那张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卷着皎皎的光闯进她的眼中,陈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有些狼狈的情绪,只拼命抹了一把眼前的雾气,像是被强光晃了眼。

你想听听我这十年来的事情吗?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一些。

塔露拉不作声,只仰面宁静地看着她。

不说话就是默许,陈一点一点地垂下眼帘,在错综复杂的记忆中挑拣着线索。陈想,这个晚上她们之间不该有秘密,也只有这个晚上,她们之间没有秘密。说到最后塔露拉看见自己面前的地板上有了一两点湿痕,但很快就蒸发不见。塔露拉诧异地看着她的爱人脸上布满了无声的泪痕,讲故事的语气却始终平静而有力。

陈说完她在龙门城破的最后一夜,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就没有一句话想对我说吗?

她们之间隔着短短的几十公分,一个拥抱的距离。可塔露拉并不前进一步,也不后退一步。

塔露拉笑了一下,说,没有了,谢谢你,能听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她又说,前面的路,你就不要追过来了。

陈只觉得脑海里血气上涌,呼吸都有些颤抖,她朝塔露拉喊,如果我一定要跟呢?

塔露拉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无力地说,可我想你好好活着。

陈看着塔露拉转身要走,牙一咬心一横喊道,我想救你,这都不行吗?

塔露拉脚步一顿,可终于没有回头。

她说,陈,你已经救过我了,所以,这次放我走吧。

先遣队出发前,阿米娅带队给他们送行。就像所有的送别会一样,最后所有人开始互相拥抱,说着一路平安的吉祥话。塔露拉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孔,但在这样的气氛下也放下架子和阿米娅交换了一个拥抱。

快到启程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雷厉风行地按住塔露拉的右臂把她拉到怀里,塔露拉反应过来以前只觉颈脖上倏地一痛,周围响起一片高高低低倒抽冷气的声音。

陈松开了钳制,抹了抹嘴角的血,死死盯着她一生只此一个的爱人,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说,活着回来。

塔露拉想说这很难我尽量,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等塔露拉带着霜星弑君者一行人远去,阿米娅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在斜阳的余晖中显得流离失所的背影。

阿米娅说,有人让我记着,战争就是用来摧毁誓言的。

陈按着赤霄的刀鞘,没有说话,目光却追得很远很远。

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Illustrator: Zebra)

塔露拉艰难地把密钥接上中枢系统,确认了管理员权限的龙门通讯系统很快给输入设备放行,预置病毒迅速开始感染整个龙门的网络。塔露拉靠在中心主机的外壳上,这里的源石辐射剂量早已超出罗德岛配给的检测器量程,她只能通过身上源石化的部分的疼痛程度来判断辐射的强度。

她把几个早就牢记于心的闸用力地拽下来,控制中心仿佛一头濒死的巨兽发出了最后的哀鸣,无数红色的警报灯闪烁着,像是宣告联合军守城失败的丧钟。

弑君者,你在吗。塔露拉在通讯频道里发了声。

我在。弑君者答,现在离你最近的是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小队,大约还有两分钟就能到你的位置,罗德岛的支援在路上了,霜星跟我保证在他们到达城外之前会保证我们的撤退路线不被切断。

塔露拉刚想说句什么,控制室的承重墙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通讯频道静默了片刻,很快切进了梅菲斯特的声音:塔露拉,我们正在接近,请报告你的情况。

立刻原地待命,不要靠近近卫局大楼。塔露拉话没说完,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咳过后认真地说,这里的空气不对,源石生长太快了,它们把这里改造成了自己的纯化炉。

塔露拉姐姐——

后续行动交给弑君者全权负责,如果罗德岛来接应,全力配合罗德岛指挥。特别是梅菲斯特,浮士德,你看好他。另外转告罗德岛,必要的时候对近卫局大楼进行定向爆破,二次浇筑。

通讯频道里过了好久,才传来零零落落的几声,我知道了。

他们早该知道,用混凝土浇筑说明当年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何况在浇筑后这里的源石又生长了十几年。塔露拉挣扎着站起来,唤醒了消防系统,她看着特种玻璃一道一道降下来,像是给自己层层封棺。

做完这一切,塔露拉在控制面板上找了找警报系统,用尚能活动的左手使劲拉下闸刀,眩目的红色瞬间消失,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她卸了所有力气跌在地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她笑得畅快淋漓,仿若得迎解放。

这样也很好。塔露拉在一片安静的剧痛中闭上眼睛想。

她白皙的颈上,印着一个早已干涸的血牙印。

封筑那天是一个阳春日,阳光很好,不要钱一样泼在龙门的街头巷尾。

陈在人群散去后站了好一会儿,日光闪得她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可她的脸上却始终盛开着笑容。

她在一块平坦的石板上坐下来,手指拂过上面的尘土,远远地有人小步跑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陈说,阿米娅,我回家了。

阿米娅一愣,小声说,我们从地下找到了塔露拉小姐……我想她应该想把这个交给你。

那张经历过烈火烧灼与技术修复、过了塑封、辗转过无数个地方的照片终于还是回到了它原本的主人手上。

陈把照片翻过来,发现上面用细马克笔写了短短两行字:

你会恨我吗?哪怕很偶然地想起我,哪怕带着一点点笑容。

陈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最后终于突破眼眶滚落下来。她还是笑着,说,阿米娅,明天还是晴天吗?

阿米娅说,气象台说明天台风就要来了,应该会有暴雨吧。

陈点了点头,说,龙门还是得下雨,到时候河道都该涨上来,这么旱着就差点意思。

她紧紧攥着照片的一角,说,你说对吗?

献给暗暗
2019年7月20日至21日

- End -
虚构
同人 明日方舟 陈塔
7,145字 693次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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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咸鱼野菅 reply

    一把40米长巨刀,恭喜良总19年平坑率突破60%

    就想问一个问题,这辈子我能吃到良总HE的同人吗?

    • @咸鱼野菅 这个我觉得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