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囤个段子楼,全都没头没尾的段子,能不能写完看天意【。
事实上,如果路铭嘉和路正刚还是当年水火不容避之不及的关系,事情反倒要好办一些。之前吵得再怎么天崩地裂也好过当下进退两难:就算路铭嘉有一万条不情愿,他总归是在路正刚的荫蔽下长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路铭嘉有什么资格让路正刚为他的选择而难过?
秦驰倒是一早就给了路铭嘉答复:感情的事情,就是谁都没做错什么,但一定要有人承受伤害,付出代价。你要是觉得为难,我们就先不说。
秦驰的“不说”指的是藏到纸包不住火了为止,如果纸足够厚,说不定也能藏到这辈子结束。可路铭嘉又想,他凭什么让秦驰替他付这个代价?谁都想给自己的情爱关系一个确证,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要牵连秦驰,让他平白放弃这个权利,未免太不公平。
这个世界上伤人的从来不只有刻骨铭心的恨,更有不问条件的爱。
“我能理解。”
秦驰说完这句话之后,关宏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低头笑了一下。秦驰有点莫名。关宏峰摆了摆手,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小路队会喜欢你了。”
人生在世,得到他人一句真诚的理解是太难了。
秦驰听他提起路铭嘉,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关系不算亲近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的前同事,忽然感到一种很深的无奈。他给关宏峰的杯子满上,说:“其实都一样。”
他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说:“很多事儿都是人自找的。”
这就是委婉又直白地在说关宏峰自己了。
关宏峰想起多年前秦莽对秦驰的那句“如果走仕途,一定能平步青云”的评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关宏峰哑然失笑,点了点头,也不做辩解。这时门口进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关宏峰抬了抬下颌示意了一下,说:“你家小朋友来找你了。”
这称呼让秦驰一愣,他随即意识到,这话除了是关宏峰对他放下戒备的一种表态,也是对他自身人际关系的一层曲折指代。
于是路铭嘉到他们桌边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最后一段对话。
秦驰说:“那你呢,怎么打算。”
关宏峰说:“都是无牵无挂的人,能有什么打算。”
秦驰说:“牵挂从来都不是人说了算的。”
关宏峰说:“我尊重他的选择。”
“秦队……关队。”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着路铭嘉,把路铭嘉看得一阵发毛。
路铭嘉觉得现场气氛有些诡异,也不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机锋,只好试探着问:“怎……二位领导,有什么指示吗……?”
秦驰很轻地笑了一下,起身拍了一下路铭嘉的肩膀,说:“没事,走吧。”
离开前,秦驰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了关宏峰一句:“要是他没得选呢?”
关宏峰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慎之又慎,却也异常坚定地说:“我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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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一下七叶老师的脑洞。
赵馨诚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黄昏。醒来时,赵馨诚用不利索的右手抓住他,说“抓住你了。”然后笑了起来,笑得不停咳嗽。笑着笑着他被血沫子呛了一口,赶忙把自己拖到边上咳了个痛快,血点子散开了喷在地上。韩彬一下皱起了眉头。赵馨诚还抓着他,只用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他本想拨开赵馨诚的手,但临了还是没有那么做。
赵馨诚,你差点死了。
这是韩彬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赵馨诚却听出了平静之下藏在深处的愠怒和无奈。赵馨诚先是惊讶,接着感到有点茫然。他收起自己劫后余生的狂喜,想了想,问他,彬,你生气了?
韩彬怔了怔,转过头去,沉默着伸手拍掉赵馨诚的手。赵馨诚一瞬间明白了韩彬这是极不情愿的承认。他一句“彬”尚未冲出口又被翻上来的血呛得开始第二轮咳嗽。韩彬到这时才有点慌,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用命令的语气说,馨诚,你受伤了,你先躺下来。
赵馨诚这次很配合,等把嘴里的血沫吐干净了,他一脸高兴地看着韩彬又重复了一遍,彬,我抓住你了。
韩彬心里动了动,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赵馨诚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他的笑多少有点苦。他垂下眼帘,轻声说,那又如何?馨诚,你会杀了我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要杀了我吗,但转念之间韩彬又想,这个问题早在赵馨诚向他扣下扳机的瞬间就有了答案,于是他换了一种问法,也相当于换了一个问题。
赵馨诚静了下来。韩彬现在脑子里前所未有地混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下赵馨诚,明明一起死在雄王路也算是他和赵馨诚一起选的结局,某种意义上足够浪漫,也不可避免。就好像他实际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馨诚来这里,他知道所有直接或间接的理由,了解赵馨诚的性格与原则,动机和手段。赵馨诚其人在韩彬的眼里根本没有秘密。
可韩彬依然不知道那个“为什么”。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很久,久到韩彬觉得赵馨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赵馨诚突然开口说,我不知道,我想过,但我没有。
赵馨诚又说,我其实只是想来见你一面。
跨过了千山万水,隔着所有的天命与人潮,他只是想看他一眼而已。
路铭嘉下班的时候支队门卫室的同志叫住了他,小同志麻利地从值班室一角翻出个小纸箱塞到路铭嘉怀里:“早上秦队说上班时间不用打扰你,等你下班交给你就行了。”
“秦队来过?”路铭嘉一愣,自从出了院从西关支队退下来,秦驰已经很少会来队里了,有限的几次基本都是来找路铭嘉。路铭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来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门卫小同志倒是不以为意:“嗐,你忙,怕打扰你工作吧。”
路铭嘉带着那一小箱东西回了家,箱子不大,但份量还是有的,感觉像是什么实心物件儿,只是路铭嘉实在摸不着头脑会是什么,也无从猜测秦驰这到底是闹哪一出。
路铭嘉把箱子撂在客厅地板上,也不怎么讲究,直接拿钥匙把透明胶带划开。在意识到里面是什么的一瞬间,路铭嘉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险些倒不过气来。
——三本工作笔记、一本通讯录、击锤的狗证、一部手机。
都是秦驰的。
路铭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翻阅几本纸质材料。工作笔记是秦驰从警以来的工作经验总结,其中两本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甚至有些脱页,每个案件都写上了日期和案情分析。最新的一本是今年年初开始写的,路铭嘉翻到后面,果然也看到了七一四案的总结和对二一三的一些猜测,而最后一页则工整地写着:早年部分案件侦破思路过于刻板繁琐,仅参考。近几年我国刑侦手段日臻进步,应当更加重视与技术部门的协同合作,莫放过证据与细节——不知是秦驰的自我总结还是写给路铭嘉的使用指南。
那本通讯录则写在七一四过后,除了记录通信方式、与秦驰的关系和身份信息,秦驰还在每个人旁边做了一些简单的批注:潇潇——前妻,分手原因想不起来,相信我,可靠;胡一彪——支队长,看不透;夏雨瞳——心理辅导员,海港顾问的学生,态度可疑?没有揭穿……
而路铭嘉对应的批注只写了三条:路局的儿子,助理,可以信任。
秦驰的手机已经取消了锁屏密码,路铭嘉看时已经掉得只剩下百分之七的电量。
秦队这是什么意思?
路铭嘉有意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解释。他有些发懵,以至于身边自己手机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路铭嘉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又是一愣。
“周队……?”
周巡那头显然在室外,风声夹着周巡的声音传过来:“小路,我就不抱希望这么一问啊,见着老关了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路铭嘉心头:“没有……关队怎么了?”
“嗐,早上开始就联系不上他,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
“……早上开始?”
周巡听出来不对了:“怎么,你那边也有情况?不会是秦驰……?”
路铭嘉站起来,咬牙切齿般恨恨道:“秦驰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周巡那头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忙道:“你别急啊,这样,给我二十分钟,我马上到。”
秦驰重新走入江滩猎猎的风声之中时,已经是1941年的八月了。
当晚,一向冷于应酬的津港保安处长姜淮破例包下了德明饭店整个三楼为秦驰设宴洗尘,庆祝秦驰结束审查,到江汉保安教导总队履新。姜淮公事公办地宣读完江汉驻军司令宫永年的贺信,把酒杯推到秦驰的面前,示意秦驰发表几句升迁感言。秦驰盯了那个漂亮的玻璃杯好一会儿后,一把接过来一饮而尽,他手上晃了晃,将空杯子向在场来宾展示了一圈才撂下三个字:请随意。
席间一下爆发出震天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间夹杂着交谈声与开酒瓶的声音。陆续有人端着酒杯前来祝贺,秦驰只配合地把酒一杯一杯倒进胃里,却始终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一言不发,直到宾客们各自散入熟悉的人群,秦驰才站起身,一边向阳台躲去,一边向路上的人低声道着对不起。
路铭嘉就是在这个时候起身追出来的。秦驰看着他一路小跑着跟到自己面前,眼底始终里闪烁着深不见底的光,似乎在猜测这位以交游广泛闻名津港的公子哥所为何来。和刚才一圈来敬酒的人不同,路铭嘉两手空空,比起传闻中清贵闲人富公子的形象,在秦驰的眼里,真正的路铭嘉更像个不经事的大学生。秦驰偏了偏头,路铭嘉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他咳了一声,说,恭喜秦队高升。
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秦驰笑了笑,垂下眼帘注视着自己搭在栏杆上的两只手。他轻轻拍了拍栏杆,说,让我去教导总队,只是因为那里适合我这种残废。
是因为那里在宫永年的眼皮子底下。路铭嘉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他,语气却云淡风轻,说完,他想了想,放低了声音又说,您结束了审查,却从未洗清自己的嫌疑。
秦驰倏地抬起头,收敛起笑容,直视着路铭嘉那双锋利的眼睛。路铭嘉并不开口,只是以平静的目光回望着他,这场无声的对峙最终以秦驰轻轻叹出一口气告结。好一会儿后,秦驰才面无表情地说,嫌疑不是用来洗清的,路公子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就该明白,政治就是今天你拿根绳子绊我跌一跤,明天我就能拿同一根绳子勒断你的脖子。
问题是可能还没等到明天天亮,您就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颗子弹打穿了脑子。路铭嘉也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说,我以为秦队会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路铭嘉下意识地抬手要挡,但秦驰的拳头终于还是停在了离他的脸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在路铭嘉对印象里,除了上次因为自己的错让冯潇被绑架以外,秦驰再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路铭嘉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秦、秦队……”
“你还认我这个秦队啊!”秦驰爆出一声怒吼,吓得路铭嘉直接僵在了原地。秦驰喘着气缓了缓,盯着路铭嘉的眼睛说:“路铭嘉,这种浑水你都敢趟,是,你出息了,现在是支队长了就不要命了是吧……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这话不轻不重地在路铭嘉心尖上敲了一锤,他张了张嘴,所有的话却全都堵在了喉头。他避开秦驰的视线,垂下目光,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攥了又放,放了又攥。
这种感觉很奇怪——路铭嘉在决定参与这次津港三区联合收网的时候做过很多种预案,尽可能地把每一种结局都考虑进来做了安排,他甚至考虑过自己要是回不来了工作应该分别交接给谁。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慎重也够坦荡,但现在,路铭嘉却还是在秦驰的怒火之下捕捉到了自己心里某种无法遏制的难过。
路铭嘉觉得有一丝荒唐:他竟然会为秦驰对他的牵挂而感到难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才鼓起勇气重新迎向秦驰的目光。
路铭嘉说:“不是的,秦队……我知道。”
秦驰一愣。路铭嘉的眼里有太多的情绪,秦驰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分辨,只得沉默以对。
路铭嘉见他不开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接着说:“……之前,抓捕宫永年当天……您和我分开以后,自己找到了这个案子的最后一个嫌疑人。可您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是到了饭点儿有人路过那儿报了案我才知道的!”路铭嘉说到后面,已经藏不住自己话里的颤抖,“我当时吓得差点忘记打120。我真的怕,当时在医院我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夏老师跟我说话我都反应不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所以,我知道的,秦队。”路铭嘉伸手在脸上搓了一把,望着秦驰,一字一顿地说,“……就是因为我知道怕了,怕得要死,所以我必须把津港这潭水里的大鱼亲手揪出来。”
“您现在不是警察了,可我是。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包括您,或者说,尤其是您。”路铭嘉说得很慢、很轻,但很认真,“这是我的愿望,那我就不得不用自己的什么来换。”
秦驰看着他的前同事、后辈以及继任者,路铭嘉最后一句同样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心脏。
路铭嘉说:“秦队,我的选择,您能明白吗?”
秦驰醒过来的那天,路铭嘉下了现场飞也似地往医院赶。给路铭嘉通风报信的是在培训基地新工作刚安定下来跑来医院“替人来看看”的胡一彪。胡一彪挂了电话,知道路铭嘉正火急火燎地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秦驰,轻声感叹了一句什么就起身出了病房,在医院门口跟刚刚赶到的路铭嘉打了个招呼才扬长而去。
秦驰看见路铭嘉的第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
——路铭嘉发间藏不住的白发实在是太扎眼了。
“秦队。”路铭嘉话语间是按捺不住的雀跃,“您终于醒了。”
秦驰点了点头算是应过,又盯了他好一会儿。路铭嘉被盯得有点手足无措,抓了抓头,“嗐”了一声勉强打圆场说:“最近……七一四结案之后发生了不少事儿,我给您说说吧。”
“不用。”秦驰开了口,“现在不用。”
路铭嘉一愣。秦驰招了招手让他到跟前来。
路铭嘉在秦驰面前总是乖巧,无论是出于对这位津港刑侦口传奇人物的敬意,还是出于他的私人感情,对秦驰的有求必应就像是路铭嘉在七一四后养成的一种本能。他坐到床边的小凳子上,还没来得及思考秦驰这是闹哪一出,秦驰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说摸并不准确,秦驰的手只是很轻地从他的发间掠过。在路铭嘉大脑宕机的当口,秦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路铭嘉马上就明白了秦驰的意思。他低了头,语气里有些惊讶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也就把你送进医院后不久……队里忙,一直没管。”
秦驰皱了皱眉,路铭嘉读不出秦驰的想法,只见他点点头,收了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辛苦你了。”
只那一瞬间,路铭嘉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翻上喉咙的酸意,眨了眨眼,强扯出一个笑脸说:“没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秦驰沉默地看着路铭嘉,想起刚才胡一彪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忽然感到有点呼吸不畅。
胡一彪离开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撂下了三个字:
“作孽哦。”
那天路铭嘉做了个梦,梦到秦驰在支队门口靠着树,看看他又看看写着“津港市西关分局刑侦支队”的牌子,摇了摇头说咱们支队哪儿都好,就是风水不太好。梦做到这儿路铭嘉就反应过来这是个梦了——这种玩笑秦驰只会在七一四之前开,于是他也不应,就在梦里定定地看着秦驰,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他看秦驰的眼神,就像看一眼少一眼。
梦快结束的时候秦驰对他说:支队的事,辛苦你了。路铭嘉想,这应该是七一四之后的那个秦队,然后他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惊醒,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有人敲门。路铭嘉下意识喊了一声进,抬起头看到来人的瞬间脑子懵了一下,倏地站了起来。
“胡队……”
胡一彪一摆手,打断他:“哎哎哎,什么胡队,早不是了,现在你路铭嘉才是西关支队的支队长。”言语之间还是胡一彪一贯的戏谑。
路铭嘉苦笑了一下,也不顺着胡一彪的话头往下,转而问他:“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胡一彪顺手从路铭嘉桌上顺走两块饼干放进嘴里,似笑非笑地说:“带你见个人。”
“我之前问过你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不好回答。”
秦驰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路铭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下意识想开口阻止秦驰接着往下说,可“秦队”两个字刚一出口就被秦驰打断了。
秦驰一字一顿地说:“路铭嘉,我现在告诉你,七一四之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叫的是路铭嘉的全名。
路铭嘉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现在不想听您——”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从警校毕业后坐了六年办公室吗?”秦驰看向路铭嘉眼底,适时地把这句反问抛给路铭嘉。不出他的预料,路铭嘉就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一样,嘴巴开合了几次,却说不出一句话。
秦驰低下头,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来回地摩擦,似乎是在整理措辞。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一直以为是你爸担心你的安全,跟支队里打过招呼不让你出外勤,把你放到了办公室,其实不是。”
秦驰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的。”
“真正的原因是我。”
路铭嘉怔在了原地。
“我当时是你的直接上级,路局真正给我的指示是好好磨炼你。但你身份特殊,放在外勤,流血伤残进医院是家常便饭,路局也许是个公正的领导,一次两次不会因为你受伤迁怒于我,可三次四次,十次八次呢?他还能公正地看待我吗?而他对我的印象,直接关系到我的升迁。”
路铭嘉血管里沸腾的血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他想出声打断秦驰,想让他不要说了,可秦驰一字一句就像是无形的锁链,把他牢牢捆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秦驰甚至很轻地笑了一下,说:“谁都知道你爸心疼你,我又何必冒这个风险让你干外勤,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你放到办公室去。”
最后一个音钉子一样敲在路铭嘉的心脏上。路铭嘉浑身发抖,咬着牙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
“‘哪个男子汉没有雄心壮志,凭什么?’——小路,这是年前值班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秦驰说,“当时我没回答,现在我告诉你凭什么:因为你的雄心壮志全部折在了我的一纸人事安排上。七一四之后我把你带在身边出外勤,纯粹是因为失忆,加上中队已经没有人了。”
“秦队……秦驰!”路铭嘉终于压抑着爆出一声怒吼。
秦驰偏过视线,不再去看路铭嘉的方向,把最后一锤风轻云淡地敲下来:“如果我没有失忆,路铭嘉,七一四之后,我一样会把你放到办公室去。”
有风从秦驰视野之外擦过来,秦驰下一刻很快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
路铭嘉两步上前,一记铁拳快准狠地砸在他的脸上。秦驰踉跄了几步撞在墙上,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血腥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你……”
路铭嘉拎起秦驰的领子,双目通红地咬牙看着他,似乎想骂什么,可“你”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秦驰只是很安静地回望着他,既不还手,也不说话。
最后路铭嘉恨恨地扔开他,捡起之前丢在地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直到路铭嘉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秦驰才吃痛地站起来擦了一把嘴角,从衣兜里摸出手机,迅速拨了一个号码。
“我这里没事了,告诉我地点。”
“嗯,就我一个人来。”
告白这事儿是路铭嘉先动的手。
倒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场景。那天路铭嘉到医院给秦驰汇报几个案子的后续,秦驰一边喝粥一边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路铭嘉。这小孩讲完案子以后支支吾吾地闲扯了半分钟,秦驰实在是看不下去,主动出声说,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以秦驰对他有限的了解,这会儿路铭嘉一般会顺着台阶就坡下驴,说句“嗐不是什么大事儿”然后顺顺当当地把话坦白。但这次有些反常,路铭嘉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眼神很静,很亮,一点都不慌。
秦驰心里动了一下,当即明白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正想再添一句把话揭过去,结果路铭嘉抢先开了口。
路铭嘉说,如果秦队不打算跟冯姐复婚……我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我。
秦驰有整整五秒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见他没出声,路铭嘉趁着一股莽勇又往前站了一步,小声但坚定地说,当然,我也不指望您答应,您要是不答应,咱就还是保持……这样的关系。刚说完,路铭嘉怕秦驰误会,又补充说,我是说我还做您助理,绝对不影响支队工作……就是、请你……不要把我调回去坐办公室,秦队。
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完的。
路铭嘉说完,低下头,不敢看秦驰的视线。秦驰懵了好一会儿,搁下手里凉了的粥,张了张口没说出话。他又纠结了一会儿,将身体往后一倾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
他们干公安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秦驰倒不太在乎路铭嘉性取向的问题,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小路,把头抬起来。
路铭嘉条件反射式地应声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正好交汇。那一瞬间路铭嘉明显有点想躲,但还是忍住了,因为秦驰望过来的目光里没有拒绝和冷漠,更多是安抚。
秦驰的语气公事公办,但比平时要温和一点,他看着路铭嘉,说,我记得你以前交过女朋友。
路铭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还是他到西关支队第三年的事情。他费了极大的心思才进了外勤队伍,满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路正刚给他定死的人生道路,用自己的真本事向所有人证明路铭嘉不单是“路正刚的儿子”,却没想到整整三年,他愣是没能出一次现场。路铭嘉私底下去找吕超谈过,换来的也只是支队长带着八分为难的好言相劝。
他当然不甘心,但也心知这不是支队的错。
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找谁来讨这个公道。
人郁闷的时候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填补自己空虚的生活。那年春天刚过路铭嘉就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个在国税局上班的姑娘,双方感觉可以处一处,于是短暂地交往过小半年。对方人其实不错,但也就因为人不错,路铭嘉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耽误了对方,两人和平分手。
分手那天晚上正好撞上西关支队一个围剿任务顺利收网开庆功会,路铭嘉其实还是有些难过,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心情他半路就借故下了桌回支队,可进了院门他又对“回办公室”这件事生出了一股抵触情绪,他在院里转悠了一会儿,确定今晚支队里所有人都去喝酒了,这才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放任自己情绪泛滥红了眼眶。
当时秦驰回队里来拿家门钥匙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路铭嘉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自己环着膝盖的臂弯里,看上去失魂落魄,万分委屈。秦驰犹豫了很久要不要上前。他和路铭嘉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也最好不要有多深的交情,不然以后在队里要处理的人际关系就太复杂了。他在院墙的阴影里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前去问了一句。
那天晚上路铭嘉情绪有点失控,他怯怯地喊了句秦队,然后小声说,我跟女朋友刚分手,让您见笑了。到后来秦驰干脆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面上捡着客套的安慰话说着,聊表安慰。
路铭嘉带着几分怨怼,哽咽着说,秦队,哪个男儿没有雄心壮志,凭什么我就只能坐办公室打报告,凭什么。
秦驰本来想说打报告也是工作的一种大家都是做贡献办公室不比出外勤差,可大道理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种屁话谁都听过,可连秦驰自己都不信,他今晚要是把自己都不信的话说出了口,那就是辜负了身边这个年轻人的信任。于是秦驰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陪他一起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
这可能是七一四之前,他们六年的同事经历中,两个人走得最近的一次。
这件事距离七一四不过三年,属于被秦驰忘掉后慢慢又找回来的部分,秦驰早就记不得自己那天晚上具体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但这不妨碍秦驰现在提出来提醒路铭嘉——抛开性取向的问题不谈,路铭嘉也有可能只是把他当成了稻草,又把这份感激之情误会成了某种好感。
秦驰说,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你最好——最好再考虑考虑。
路铭嘉怔了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秦队,我先出去了。
秦驰挥了挥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路铭嘉。
秦驰说,今天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你父亲。
路铭嘉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秦驰安静地看着路铭嘉离开的背影,心想,路铭嘉今年多大了?
冯潇没答应秦驰复婚请求的消息,胡一彪可能是整个西关分局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是他在夏雨瞳那儿的最后一次心理督导,当时两个人在外头吃饭,胡一彪听完这话似笑非笑地撂了手里的筷子,说,这我真没想到,哎,我看冯潇对秦驰不像没感情啊。夏雨瞳轻轻偏了偏头,看着胡一彪的眼睛说,感情能解决问题吗?
胡一彪被夏雨瞳盯得背后发毛——这其实有点奇怪,胡一彪在刀尖上行走这么多年,生死一线的经历多到他记不清,却从来没有像在夏雨瞳面前这样,像被人一眼看穿了底牌。
女人的问题不大多都是感情问题吗。胡一彪说。
夏雨瞳笑了笑,说,那你对女人可能有重大误解。
胡一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说,但愿我对你没有重大误解,夏老师。
夏雨瞳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却始终没有向胡一彪发出追问。
周巡搬东西那天正赶上关宏峰有点事儿,长丰支队前任支队长把自家家门钥匙轻轻巧巧一扔给了现任支队长,随后就消失在了津港茫茫一千万人海里。周巡倒也并不介意,他一单身时间等同于出生时长的大老爷们儿也没什么非带上不可的东西,他只是在愣头青蜂拥而至来队里实习的时节里暂时住到关宏峰处,又不是什么封建压迫下的新嫁娘还不允许回老家,有几件换洗衣服叠吧叠吧带走就是,也没必要非得拉上第二个人。
但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请出半天假,乔迁新禧的仪式还是值得摆一摆,好歹攒个饭局意思意思。周巡上微信问了一圈,应者寥寥无几,这个时期广大津港市公安干警们不是在加班就是在赶赴加班的路上,唯一一个积极响应的是参与围捕行动时因不听市局指挥闯了祸,正被老白勒令停职反省写检查的赵馨诚。两个人吃饭虽然看着是惨淡了点儿,但好在周巡和赵馨诚彼此都是能说的人,加上关系也不生分,饭桌上聊得倒也算有来有回热热闹闹。
“要不是你亲自发的消息我还不信呢。”赵馨诚拿筷子指了指周巡,摇头笑道,“怎么突然跑去跟关队住一块儿啊?有家不回有宿舍不住。”
周巡啧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你就扯吧”四个大字:“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不是那帮学生来实习的日子嘛,宿舍哪还有位置啊?我这天天加班到凌晨,回我家地铁都得俩小时,我爹年纪大了本来也睡不踏实,我回去还吵人,老关家离支队近,关宏宇跟亚楠结婚后也搬了,这不正好借宿一段时间嘛。”
赵馨诚大笑:“你这算盘打得飞起啊,关队就这么惯着你,让你占便宜啊?”
周巡一听就不乐意了:“呦,怎么叫我占便宜,我跟老关这快二十年的搭档,同一条裤子都穿过,什么事儿没一起干过啊?借我一屋睡个觉怎么了?再说我又不是不交他水电。”
这话说得非常有歧义,换成还在警校的时候赵馨诚铁定顺着话头损一损周巡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奈何这哥俩工龄都差不多能占年龄的一半以上了,对“每一秒睡觉时间都是宝贵的,超过两小时的通勤时间无异于谋杀”都有深刻的心得体会。
哈哈哈文章不更新尽改了logo
@Sim 更文多难啊【不是
在写了在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