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叫作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
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T.S.艾略特
不,事实上,那些地下剧场的迷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爱城华恋的梦里了。并非有意,她在从当下回溯的某一个瞬间里把那些荒诞离奇的梦景像封进信封一样装好,然后寄往某个无名址的所在。邮件总是会丢的,哪怕统计而言,一百封信里只会丢两封左右,也是会丢的,落在哪个分拣中心或者遗散在运输途中。寄信的人误以为它已经寄出,于是经年累月地等着绝不会到来的返信。
何况这信并无名址,退回来也仅仅是盖一个“查无此人”的鲜红戳记。
那是一个寻常的夏日课间,在数学课上连睡了三个四十五分钟的华恋被同班的女孩子摇醒。那被夏日肆无忌惮的光线涂抹得面目模糊的女孩子说:“买了两张戏票,朋友临时有事去不了了,爱城同学好像以前在音乐学院上过学吧……有兴趣吗?”
“啊,戏剧呀……”华恋尚且处在一种长久的睡眠过后的迷蒙之中,从教室窗户打进来的光细致地抚过她的轮廓,最后会聚到那张轻巧的票上。在跳动的灼热的光芒中,华恋像是被操控着,念出了票面上最醒目的剧目名。
“Starlight。”
那音节跌宕起伏,像是一句尘封已久的咒语。而华恋念得太过自然,像是这句咒语从很久以前就被她习得,像是自遥远的出生之日起她就被赋予了这祝福、或是诅咒。她有一刻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稍纵即逝的恐惧,凭久睡后的迷蒙状态她并不能仔细分辨这恐惧到底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但那句拒绝却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最终她说:好呀,我以前最喜欢这部戏剧了,Starlight。
下课后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华恋攥着那张票走进一地耀眼的光里,身体有一种独有的欢快、轻盈和舒展,哪怕在我们的叙事之外也能一眼认出,与时光深处的印象重叠在一起,被世间所有美好垂爱的闪耀,那个少女是爱城华恋。
即使这的确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在我们的注视里,她以一种飞翔的方式降落在风中,然后摇曳着消失,然后在消失中继续,然后在继续中回溯我们印象的最初一点。
晚上,真昼来电话,说起排练场上的、生活上的、还有99期的其他人的事。
华恋边听着边跟着调侃几句。然后说:“真昼,我啊,下个星期要去看Starlight喔。”
“Starlight?”对面被这个久违的名词吓了一跳,“华恋要去看啊……这么突然?”
她笑着说:“是啊,同班同学多出来一张票,问了我,就答应了。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进剧场了,之前说着要去看天堂同学主役的新剧也没去成——”
“没关系啦,我和纯那有好好帮华恋转达贺礼的哦。”
“谢谢,真昼……”
接着就是沉默。沉默意味着这里有一个绕不开的存在,它庞大、透明却深重如夜间浓稠的影子,她们在这个有形状与轮廓的影子前停了下来,像是共同记忆的再现——这再现坦率而诚实,含蓄又遥远。她们宁愿在沉默中感受一份互通的记忆也不想把话题绕开,于是这沉默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个隐秘的仪式。
她们都不提起,不提起却确信那虔诚真实存在。
这么早就开始回忆了,华恋想。回忆和梦想在一些性质上有根本的相似——主观的、感情色彩重过实际;区别在于,梦想有明确的指向,而回忆往往漫无目的。她到底是在反复的回忆里渐渐丢失了梦想的能力,还是在失去了站在舞台上的理由后自然而然被梦之神从名册上除了名字,不得而知。时至今日华恋仍然为这份遗失的梦想的能力感到遗憾,因为在那之后长久的睡眠中,华恋一次都没有在梦里见过她。即使后来真昼说,她尚未离开99期的朋友们时,曾听见她在夜里喊过那个三音节的名。但既然华恋一次都未曾想起,那么这也就跟从未发生并无区别。到后来华恋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见到她,还是怕见到她,还是因为想极了见她所以怕得梦都梦不见她。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爱城华恋的印象中,一天一天地,这梦想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倒是很偶然地梦见过小时候的自己。那小姑娘蹲在一棵大叶榕下,专心致志地看着一队蚂蚁把面包屑搬进巢穴,那是几岁?那是在遇见她之前还是之后?她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大人呢?大人不在的话她在等谁呢?她小时候的东京有长着大叶榕的地方吗?……华恋看着那小姑娘,很快意识到这可能仅仅是梦了。小华恋有一种天生的本领:让生活永远不枯燥的本领,蚂蚁搬家也好,知了唱歌也好,树与树在高空的交谈也好,在她的小小的心里装的全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物。
她喜欢高处——这点在小时候就已经露出了端倪。华恋看着小小的自己抱着树干,以一种笨拙又执拗的方式爬到了枝桠上,然后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
她看见了另一个小小的影子,在夏季末的黄昏里单薄地摇晃。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
这场梦之后,华恋很偶然地去过一次东京塔,很偶然地在那条长椅上坐了一夜。那时距离她们从未开始的Starlight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久到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捡起来这桩遥远的记忆:她曾经为数不多地几次见过东京的天空亮起来。那些晦涩的光从天幕的边角一点点爬到风的顶上。
没有光了,早就没有了,她得等城市自己从迟缓的、巨大的空茫里醒过来。
隔了很久她开始哭,很安静的,没有呜咽也并不撕心裂肺,只是有泪水落下来,打在她的手背上。安静得一点都不像爱城华恋,安静得好像这场姗姗来迟的泪水其实不是她的,是有谁往一个破了口的玻璃杯里倒了透明的酒。
她心里有事儿,她明白,又不明白。
风灌进来。华恋趴在窗台上,和真昼的通话仍在进行中,但从听筒里传达过来的只有沙沙的白噪声。她望向远方的天幕,一颗星星也看不见,都市里光污染太严重了,暗红色的光血一样浸染着云脚。
她突然说:“Starlight,那是在星光的指引下,命运的故事……”
目睹这一切的观众会察觉到,这场景有些荒诞不经:在没有星光的夜晚,一名已死的舞台少女,让一句星光之下的古老预言重返于人世。
我们始终要提起那个名字的,这毕竟是她们“两个人”的故事。
作为舞台少女,爱城华恋的生命起始于那个下午,神乐光将一张淡蓝色的票高高举起。那张票轻柔如羽毛,在那褪了色的季节里散射出簌簌的声响。在大片大片的绿荫里,神乐光眼里闪烁着爱城华恋从未见过的闪耀,那闪耀引诱着她、召唤着她踏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们两人互相拽着彼此的手,在大楼林立的灰色丛林里自在地奔跑,向着舞台所在的方向。人群自古以来就存在,自古以来街上的人群就不曾少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过去的那一群但人群总是存在的,她们在人群中跑得飞扬跳脱,跑得相依为命,跑得整个灰色的季节里只有她们的身上洒满了鲜活的色彩。她们牵着手站在剧院的门前,那门对于不到五岁的她们来说高大得像是天堂的门——尽管无论是光还是华恋,对宗教都没有丝毫实感——于是她们踏入了从未涉足过的世界的另一侧。
临谢幕的时候华恋借着舞台上的灯光,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光,后者沉醉而专注,并未察觉到华恋的小差。
那个时候华恋认定了:别处有生活,可此处有生命。
在那一刻诞生的舞台少女爱城华恋尚未意识到,“生命”在她那一眼中有了一个明确的指代:自那以外,别无生命,鲜活如斯。
她听见自己说:“一起去吧,去那个舞台——”
散场后她们绕着这城市漫无目的地走,幼稚地扮Starlight过家家,仿佛那很久以前的、遥远未来的星光在寥廓的此刻降临在她们周身。绕过第几个路口的时候神乐光正说完“两个人的梦想,无法实现的……”回头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不见了。
她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地呼唤着伙伴的名字:“华恋——华恋!”
在人群里她向着来路往回找,边找着边呼唤着那个名字。很多年后她们还会再经历同样的情景,很多年后她们将呼唤着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互相找寻,与千百年来人群中千万亿的恋人们互相找寻的方式如出一辙。
在神乐光找得快要渺茫之际,一只大手温柔地牵住了她。那手的主人说:“跟朋友走散了吗?”光点点头,长久的时光里她已经不记得那位热心的少女的容貌,却清晰地记得那手有这让人心安的坚定与温暖。她被那只手牵引着,拨开人潮与黑夜的河流,最终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了不知所措的华恋。
那手适时地松开她,于是光在重逢的喜悦中跑上前抓起华恋的双手,在华恋破涕为笑的吵闹声里光想起来应该给那个大姐姐说声谢谢,转过头却发现空旷的街上已经看不到人了。于是在至关重要的Starlight之夜里,神乐光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迷惑,这迷惑的答案正如世间大部分的迷惑一样,的确存在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也许永远不会被人解开。
在我们的叙事里,失而复得的光被泪眼汪汪的华恋问着:“小光你去哪里了?你遇到什么了?”
光怔怔地回答:“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当然不是一个合理的回应,但却是一个诚实的答案。谁能说得清楚自己的去向与来路?谁能说得清自己遇到的是谁,经历的是什么故事?克蕾儿与芙洛拉的Starlight也仅仅只写出了她们的人生相交叠的部分。
这个诚实的答案就在四岁那一年,为华恋与光的命运指明了一个方向。
在Starlight之夜,光回到家里,视线越过窗台向外,从这个角度她看见一条清晰的、延伸向远方的路径。如同很多年后她在命运的舞台之上,在浅色的流沙中遗留的痕迹。我们跟着四岁的光在晚风中开始眺望,在眺望中光忽然感受到了华恋所迷恋的“高处”,她想舞台上必定也是这样,站在高处,站在光芒会聚的地方,有广阔的视野与炫目的闪耀的地方。
她听见华恋说:“一起去吧,去那个舞台——”
于是这高处又有了别一样的含义。成为了与华恋的“我们”的一部分。她没来由地爬上了窗前的书桌,然后猛一下推开了窗户。那天站在枝头被她所望见的华恋与此刻站在桌上临着窗口眺望的光的身影叠在一起,紧张与兴奋同时在光小小的心脏里奏得震耳欲聋。
她想起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的刹那,悲剧升华为崇高,激昂降落为情热,咒缚改写为忠诚,逃避翻涌为勇敢,嫉妒熔化为慈爱,绝望重生为希望,傲慢幻变为闪耀,而一段来路深远的命运在那一刹那有了成就的可能。在那万物褪了色的季节里,星光的闪耀将永远地在神乐光的心脏里喧嚣轰鸣,连同华恋看向她时,眼底纯粹的光芒与梦想。
熟知剧本的观众们可以在这里标上一个注记:在Starlight之夜,神乐光第一次在爱城华恋的眼里看见了梦想。这梦想来源于华恋而生发在光的世界里(对于爱城华恋来说,情况或许是一个镜像对称),自这梦想诞生的一刻起根须就驻扎在“我们”的无边疆域之内,这梦想的孕育由两人完成,因而这梦想的自由也是世界的两倍。这梦想的自由让神乐光心中充满了鼓动,她那时尚不知道这鼓动的由来。
在光的印象里,她在梦想中走过了无数个寒冷的夜晚,无数个夜晚过后她听见一串轻盈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切又固执,在她的身前身后来来回回,往返复归——
于是一天一天地这夜晚过去,温暖的清晨降临的时刻她被一双快乐的手牵住。她听见华恋说:“小光。”
朝阳初升,灿烂的光芒溢满舞台。
从桌上下来的时候神乐光被一件外套拌得摔倒,她在摔向地面前只来得及选择一个摔倒的方向,于是光径直扑进旁边Mr. White柔软的怀里,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乱室佳人神乐光对此习以为常,把外套从地上拎起来扔到椅背上,然后那本书从外套里跌下来,她捡起Starlight的剧本,想起第一次带华恋去看戏剧时的心情——那种幼稚的炫耀与期待,不安与惶然,急切地将自己的心爱捧出希望引起对方注意的心曲。
她第一次地感到了一种可敬的虔诚。
无时无刻的深渊里天使们唱着——
很多年后她会意识到,这心曲多半出自爱神之手,而终章则带着命运残酷的回声:
“Starlight,这是在遥远的星球上,很久以前的、遥远未来的故事……”
华恋出发在一个温暖的下午,她收拾好房间(这对华恋来说不太容易,但不收拾的话下次真昼来的时候又会挨一顿训)换好出门的便服,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珍而重之地拾起那枚依然闪光的发卡,将它别在发上。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剧院了,因而这一次的出门显得格外郑重。她在路上走得带风,仿佛即将开赴前线的士兵,或是揣着一腔爱慕去向心上人告白的青年。
她走进剧院,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从Starlight之夜起,华恋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舞台少女,快乐的事是舞台,伤感的事是舞台,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除了起床的半小时外,恨不得能掰出四十八小时在排练场上。
用99期生首席天堂真矢的话来说,舞台少女与舞台是有缘分指引的。
她站在舞台下,两眼空空地看着台上的聚光灯亮起,那是一种期望的姿态,期望但又混杂着时过境迁的遗憾与失落。这期望证明了爱城华恋与舞台过期的缘分的存在,遗憾与失落则证明着另一份约定的延期——华恋相信那不是取消,那不会是取消,只是延期;一天一天地这约定推迟着兑现的日子,克蕾儿与芙洛拉的星之祭典也就在这推迟里一天一天等待着归来的信号。
华恋在观众席上看见了那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互相牵着手走到剧院里来,一个带着第一次看见世界的新奇与躁动,一个带着隐秘的得意与潜藏的兴奋。她们在观众席上眼神发亮,亮得灼人。华恋在与她们视线偶然交汇的一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接着灯暗了下去。
“命运地相遇了。”华恋听见自己轻声呢喃,仿佛被剧院的幽灵抽走了魂。
芙洛拉坠下,星砂从远方落在克蕾儿的指尖然后流下。华恋几乎要觉得这短短几小时是不可承受的,这在从前的她从未有过。灯光亮起,克蕾儿的面目暗了下去。人群纷纷起立,致以掌声,华恋在一片喧嚣的喝彩中感到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急切地寻找那两个孩子——她们小小的身躯被人群遮挡了但华恋清晰地感觉到她们存在,在潮水般的声音里华恋清晰地听见两个声音同时响在她的脑海中。
“两个人的梦想,无法实现的。”
“一起去吧,去那个舞台——”
她注视着注定失去之物像注视着死亡,在她的注视里那流逝的星砂蜿蜒而下。
台上的克蕾儿安静地、茫然地站在中心位。那茫然交织着遥远的梦想与飘渺的希望,她与华恋隔着舞台的距离眺望着,沉默地交谈着,喧嚣的寂静如春天的雨水灌满了整个剧场。
那两个孩子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一切都始于这一刻了:此生此世她们的手要牵在一起的,此生此世无论时间与空间,天地与生死不能将她们拆散……
在同伴的惊呼声中华恋追着那两个孩子跑了出去,于是这个褪色的季节轻轻地摆荡着,回溯着,丰满着。那约定兑现的祭典时节终于随着久旱而至的大雨到来;于是在我们的叙事里,舞台少女爱城华恋再次跳入了舞台。
在那悠长的、长颈鹿也不曾观测到的深渊的黑暗里,神乐光曾经与一个遥远的声音有过交谈。
那声音平和又温柔,像入冬时节的第一场雪:“你遇到过什么?”
光回答说:“我不知道。”
“神乐光,在Starlight之夜,在Starlight的终章……你梦想过什么?”
光没有回答。在漫长得连时间概念都失去的命运的舞台上,她的梦想与希望都接近虚无,那虚无的火焰在这舞台上静静地燃烧着。而大小的星星仍在高空闪烁着寒冷的光辉。
尽管没有回答,但从我们的叙事里,仍可以偶然地窥见光已近残破的散碎梦景。在那场奇迹得百回一闻的梦景中,我们看见小小的华恋专注地在翻阅一本精装的小书,神色专注,如痴如醉;而光的(同是也是我们的)目光却在面前一本英文剧本与华恋之间反复逡巡。
她们之间没有说话,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苍白流动的光线。然后是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轰鸣声过后光站在那个三百年前建成的剧院前,手里攥着雪白的信封像是攥着往来人间的唯一一张通行证。她开始想念她,光开始在远方长久地想念一个亲爱的少女。
在那思念与期盼的远方光认了,她想这就是爱了。
不是正义也不是感激,既非慈爱也并非怜悯,那朴素的雪白的信笺牵系的另一端就是全部的平安与欢乐,那横贯世界的舞台的另一侧边帷里,华恋笑着向她伸出手的地方,华恋无忧无惧地说着“那就两个人一起合格吧”的所在,她所有的希望与闪耀就在那里。
这就是全部了。这就是她所眷恋的全部人间了。
那寒冷的星星空落落地悬在伪冒的东京塔下,无以为继。她曾以为舞台之上的故事就是这样了,终章已经演完,观众已经离场,那两个孩子牵着手……
街灯亮起。她看见小小的姑娘在路中间不知所措地哭泣着。她蹲下来,问那小姑娘:“迷路了吗?”
那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哽咽着:“小光……去……哪里了啊……”
光毫不犹豫地牵起小姑娘的手,像是牵着命运的绳索。那梦景里她的胸中无端地燃起一种慷慨之情,那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烧成一团温暖的火。
神乐光说:“我带你去找她,你要找到她,爱哭鬼是找不到人的哦——”
“华恋。”
她在光里等了多久?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测度:一瞬可以与宇宙的尺度相提并论,漫长的人生也可能仅仅只是印象里的片刻;在我们的叙事里,衡量距离的并非时空而是两个灵魂的呓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Starlight之夜,她们推迟的失落的放弃的逃避的无法抵达的悉数重返到最初的那一刻。
终于,她听见那呼唤从血色的云脚爬上风的顶端。
“不是……梦啊。”
华恋站在咫尺之遥的地方,手里牵着另一个迷失在庞大命运中的小小姑娘。
光听见她用梦想中的声音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小光。”
她听见自己说:“华恋、傻华恋。”
在光里,在彼此的注视里,在久别重逢而抵达的平安与希望里,响起Starlight那古老而又遥远的预言……
在那一天一天延长着、延长到夏日已经过去,萧索的季节褪色又凋零,冬日里那个寒冷的下午不断地召唤着恋人们到远方去的黑夜里,她站在原地,等着那唯一的潮信来临。
千百年来恋人们就这么找到彼此,一如千百年来朝阳就这样冉冉上升,普照万物。
我从远方归来,重返现世。
唯你是我的人间。
二零一八年十月十日至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