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鬼｜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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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写这么一种双鬼文学：
大局为重的糊弄学大师李轩唯一一次的认真慎重
过刚易折的明白人吴羽策唯一一次的退步妥协
夺冠现场就是告白现场显然是我的一些安科记忆作祟（。）感谢鱼塘以红线楼楼主为首的安科の神们让我旧情复燃仰卧起坐，双鬼就是坠吊的！

吴羽策醒过来的时候半条手臂已经睡麻了，这一觉睡得他腰酸背痛腿抽筋，他坐起来，肩上一件队服外套掉下来，他下意识捞起来叠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是训练室。

醒了？李轩的声音从门口由远而近，接着一杯温水不由分说地被李轩塞进了吴羽策手里。

喝点，怎么睡在这呢，有暖气也不行啊又没开加湿器，不得干裂了。李轩话里带了几分责怪。

本来想再看看百花前几轮的比赛，不小心睡着了。吴羽策说完，确实觉得喉咙干得要飙血，于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水。

他抖抖鼠标晃亮屏幕，屏保显示这会儿是清晨五点半。

靠，这么认真。

你不也一样。

我不一样，我是以后真没机会认真了。李轩迟疑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说，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反正也还没通知其他人……

该考虑考虑的是你，吴羽策抬头白了李轩一眼，微叹了一口气，把刚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折了两折塞回李轩怀里，自言自语般低声补了一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轩一下无话可说。

这是荣耀职业联赛第十三赛季冬休期前夕，李轩征战荣耀的整第十个赛季，双鬼组合横空出世的第九年。去年的第十二赛季就仿佛是某个时代的绝响，联盟经过了一年的研究，终于决定开放同队语音。这一赛季，蓝雨力压轮回赢下第二个冠军后，黄少天宣布退役，成为了第十二赛季最后一位宣布退役决定的选手。

这也就意味着，曾经响彻联盟的“黄金一代”，如今只剩下了李轩与喻文州两位。

喻文州是应了叶修那句“超长待机”——手速跌无可跌，战术与意识却越发精进，自然无需考虑退役一事；可对于李轩来说，迟迟不下这个决定，其中的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吴羽策想起今年夏休期的时候，黄少天苏沐橙等几个刚宣布退役的四期人一起在G市撺了个同期局，美其名曰“喜迎新生活”。李轩作为唯二“替全体四期站好最后一班岗”人士之一，自然是被点名要求去凑份子。四期这批“黄金一代”性子是一个赛一个飞扬跳脱，退役后上了桌更是没个遮拦，酒过三巡收摊散席，还是东道主喻文州给吴羽策挂了个电话，吴羽策才打车过来把喝醉的李轩领回了住处。

照顾一个醉酒成年男子显然是件体力活，好在李轩不算特别折腾人。可等吴羽策把人安顿好了准备挪回自己床上时，李轩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把抓住了吴羽策的手腕，吴羽策猝不及防，被他带得失了平衡，直接摔在了李轩那张床上。

吴羽策忍无可忍：李轩！

李轩被吼得瑟缩了一下，手上却没卸劲儿，吴羽策用力抽了一下，硬是没挣脱。李轩就这样攥着他的手——吴羽策后来意识到，他被李轩抓住的，某种意义上是职业选手的命脉——闷声说：吴羽策，我想要个冠军。

吴羽策有点纳闷：你有冠军啊。

他指的是两年前的世邀赛。吴羽策当时甚至就在决赛现场，中国国家队捧起冠军奖杯时，李轩在台上与队友们挤做一团，望着他的方向笑得一派灿烂，目光滚烫得吴羽策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那不一样。李轩把自己的半个脑袋埋进枕头里说，那不一样，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冠军。我们俩一起的。

隔着枕头传来的声音其实并不真切，吴羽策很想当作自己听错了或没听清，可他不能。

因为李轩的肩膀在轻轻颤抖着。

——李轩在哭。

这个认知让吴羽策的大脑狠狠地空白了一瞬。他抽回手一把将李轩翻过来。李轩急了，抬起手臂想挡住脸，可吴羽策何许人也，早就预判了他的行动，一下按住了李轩的动作。

吴羽策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体会过，原来搭档脸上纵横的泪痕，能给自己这样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他看着李轩，到喉咙边的话硬是一句都吐不出来，压得他近乎窒息。

反倒是李轩挣开了他的钳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吴羽策拉近了，说，再给我一年，一年就好，我们去争个冠军回来。

简单一句话，愣是让李轩说出了某种“惜天不假年”一般的悲壮。

吴羽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斩钉截铁地答了他一个字：好。

十三赛季的第一次队内讨论，李轩在会上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宣布这会是他的最后一个赛季，希望和大家一起不留遗憾地走完。话音落地，场下却一片鸦雀无声，连八卦王李迅都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李轩的话头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最后还是副队长吴羽策接过了话说：不会有遗憾的，我们有能力战胜任何一支队伍——你说的。

李轩一怔，他望着吴羽策眼底沉淀着的坚决，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没错。

不止闯入八强，更不止挺进总决赛，第十三赛季，虚空战队的目标是——冠军！

正副两位队长都没有把这话直接挑明，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懂了。

很快，他们的对手就深刻体会到了一件事：虚空的风格发生了一些深刻的转变。

双鬼的配合变得更细腻、更加富有变化，而已经成为队伍核心的驱魔师盖才捷则领起了整支队伍的节奏，打得更加主动，沉稳中多了几分冲劲。甚至连一向发挥平平的枪炮师杨昊轩都有几次大胆抢攻，场上不乏亮眼的表现。到现在，常规赛第十六轮落下帷幕，虚空前所未有地高居积分榜第三，仅次于上赛季冠军旅蓝雨与一向稳定出色的轮回。

自家战队捷报频传，粉丝自然是普天同庆奔走相告。而职业选手们作为同行倒是比粉丝更敏感，隐隐嗅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上一赛季和苏沐橙同时宣布退役的方锐更是仗着自己与吴羽策同为五期的深情厚谊，直接发来消息问：李轩是不是准备明年退了？

收到方锐消息的时候吴羽策正在想事儿，于是很随便地回了一个“嗯”——这在职业圈内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还没正式宣布而已。

方锐又追来一条：那你呢？怎么打算？

这倒是把吴羽策问住了。实际上，G市的那一晚，李轩沉沉睡去后，吴羽策一个人想了很久。他只比李轩晚了一期出道，算来如今也到了职业生涯的末期，要说没考虑过退役那是说谎，可每每看见李轩还在坚持，吴羽策便也愿意陪他继续战斗。

直到李轩明确了职业生涯进入倒计时，吴羽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虚空没有双鬼”的概念。

他和李轩搭档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连他自己都有种错觉，仿佛虚空双鬼就是一种天生天长自然而然的造物。

那一瞬间他有点理解了第五赛季的百花粉丝——第五赛季那个夏天，人人都见识过孙哲平退役的时候百花俱乐部门口那千米长队夹道相送的阵仗。他踏进荣耀职业圈的那一年，曾横扫全联盟的双花组合早早教给了全荣耀“聚散终有期”的道理，吴羽策当时只是在李轩拉着他闲聊时有所感慨，可到了现在，他才真切地体会到，百花会没有双花，呼啸会没有犯罪组合，蓝雨剑与诅咒也有分别之时，而虚空有朝一日，也会再无双鬼。

荣耀或许不灭，聚散终究有期。

吴羽策的眼里有微弱的光明明灭灭，他删除掉输入框里没打完的“我也想”，换了一句回复方锐：再说吧。

常规赛第十六轮第二场，虚空主场11比7拿下霸图。复盘结束后吴羽策少见地主动叫住了李轩，两个人边聊边往宿舍方向走，吴羽策在宿舍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矿泉水，甩给李轩一瓶，然后在“咔”一声拧开瓶盖的同时云淡风轻地开口说，我打算跟你一起退役。

李轩差点没一口水呛死。

吴羽策有点无奈地上去给李轩拍背，李轩从一阵惊天巨咳里喘过气来后拽着吴羽策的手腕，开口第一句话：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吴羽策的表情猛地一沉，抽出手一记手刀砍在李轩背上，扭头就往训练室走。

完了，生气了。李轩傻眼。

听见动静就从宿舍楼上连蹦带跳往下跑的李迅正赶上这一幕，他凑到李轩跟前，操着一腔深情且担忧的口吻说，队长，你把策哥怎么了你俩不会要闹离婚吧那家里萝卜跟策哥还是跟你啊……

李轩一记手刀砍在李迅背上，阴着脸说，就你八卦。

退役这事李轩其实考虑了很久，远比吴羽策想象的要久——事实上，第十赛季虚空以第十名的位置止步常规赛时，他就在他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个念头。倒也并不是因为成绩不好受了打击或是心灰意冷这样不负责任的原因，而是因为第十赛季，或者更准确一点，兴欣这支队伍，让他看到了某种难以触及的极限。

一种无关技术，无关战术，只关乎信念强大与否的极限。

第十赛季的总决赛，兴欣夺冠的那一刻，他们这群职业选手都在疯狂地鼓掌，为他们高兴自然是真诚的，可祝福之外，李轩也在恍惚间体会到了一丝无法言说的难堪。

他下意识地寻找身旁的吴羽策。吴羽策看上去比他还要激动，鼓掌喝彩声嘶力竭。李轩望着他，一时间心里不好形容是什么滋味。

他其实是有些羡慕吴羽策的。李轩心想。羡慕吴羽策纯粹、热烈、一往无前——一如台上台下这些只为创造历史而来的人们。

而李轩自己呢？他的目标固然也是那唯一的胜利，可他真的能如这群人一般，甚至比他们更加炽热、勇敢而坚定吗？

他望着吴羽策，近乎可笑地发现，他不敢给出一个肯定回答。

那一刻扎进他心口的，是一种比逢山鬼泣站在沐雨橙风火力范围内，而下一秒卫星射线就要轰下来更为深刻的恐惧与不甘。

如果没有世邀赛这个意外，李轩或许还要更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份情绪。

李轩收到国家队邀请函的时候，整个虚空都沸腾了，李迅这个活宝已经开始伙同杨昊轩打开了点评APP，讨论晚上是去吃水盆羊肉还是铁锅炖羊，唯独李轩自己显得异常平静。吴羽策出门办事还没回来，让李轩短暂地有了一种“逃过一劫”般的庆幸——如果把他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人列个单子，吴羽策毫无疑问高居榜首。

他在联盟这么多年，想也知道世邀赛名单一公布，第一鬼剑这个话题又要被翻出来冷饭新炒三千回。

换句话说，如果国家队阵容选择保留鬼剑士这个职业，其实吴羽策不是不可以与他一争。

可李轩又觉得，自己心里这份烦躁不安并不是为这个老问题。自从立下志向要做那个没有限定词的“第一”后，谁是第一鬼剑在他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自己为什么一想到吴羽策也会看到这些讨论就心里发慌？

盖才捷揣着李迅的手机过来本来是想问问队长有没有推荐的馆子，凑近了却发现自家队长一脸的愁云惨雾。盖才捷动作一顿，迟疑了起来，心说为什么天大的喜事队长的表情愁得好像要跟副队分手。一时间，李迅满嘴跑火车时叮嘱他的联盟正副队分手不但要分家产还要分萝卜没妈的孩子不如草等市井流言齐齐涌上这位刚出道两年的虚空监国太子心头。

但盖才捷毕竟人皆赞之老成稳重，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把什么队长和策哥分手了你就去找你亲妈扫地焚香这种纯属造谣的言论一股脑扔出九霄云外。

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队长？

李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换了个笑脸说，李迅刚说那家不行，张新杰说那家牛肉饼有股奇怪的味儿，换一家。

他话音刚落，吴羽策拎着一袋子东西就进了屋。李轩心虚，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去接他手里的袋子，吴羽策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李轩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问：看新闻了？

吴羽策哑然失笑：这还用看新闻，我没有群的吗。

说着吴羽策就用力抱了一下李轩，说：祝贺你。

李轩一愣，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确实极想知道吴羽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多年形成的避而不谈的习惯让他在一番纠结后终究没能开得了口。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吴羽策买回来的东西放下来，该塞冰箱的塞冰箱该扔架上的扔架上，边收拾边说，晚上他们想吃水盆羊肉，你有推荐的馆子赶紧去跟李迅说。

吴羽策略一思索，心说上次方锐来的时候他们给方锐接风的那家还不错，于是过去凑进李迅那一堆人里。

看着吴羽策的背影，李轩突然有了一种走在路上一脚踩空的失重感。

国家队是个神奇的地方，汇整个荣耀最顶尖的高手于一队，如果说各战队打联赛时要还考虑战术、补强、扬长避短，那么国家队的战略可以说只有一个——让这些顶尖大神最大限度地炫技发挥。

李轩确实很久没有打得这么爽快了。在虚空队里的时候，身为一队之长，他就算再不擅长此道，也得考虑整个战队的战术布局、敌我差距、应对策略。就好像杨聪当了301的队长后自己封印了刺客必杀技舍命一击，王杰希担起微草后改变了自己的魔术师打法，在核心位，就总会有舍有得。可国家队就不一样了，有几位战术大师坐镇，李轩需要考虑的东西一下少了很多。

也让他久违地体验到了一种……打荣耀单纯的快乐。

集训练习，李轩第一次在张佳乐的百花式打法掩护下放了一圈鬼阵，直接把对方包了个饺子，气得对面中招的方锐在公屏上怒刷了一整屏的垃圾话。休息时李轩跟吴羽策视频，说起这一盘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只恨吴羽策没在现场亲眼见证他这神之手笔。

吴羽策说，看来你跟张佳乐配合得挺好。

李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顿了顿，又有点怨念地说，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帮我在这里补个炎阵，那黄少天也得折在里边。

吴羽策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去跟体育总局打个报告，让他们放两个同职业上来，我就去B市陪你。

李轩乐得不行，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说完这句他忽然收了声，隔着屏幕看了吴羽策好一会儿才说：如果双鬼厉害到打遍联盟无敌手，说不定咱俩真能……嗨，是吧。

吴羽策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

李轩几乎从未在吴羽策面前说这样的话，一方面是没必要，另一方面，这话的潜台词听上去就是说他们作为组合还不够强——他们固然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但考虑到他们六年都未拿下最佳搭档，两人之间还有一些微妙的第一之争，李轩总担心这样的话会让吴羽策误会。

李轩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所有的不安来自何处。

——他只是不希望吴羽策离开他。

他不是不知道吴羽策这个副队长做得不容易，不但场上要跟自己打配合，场下还要对外在记者刁难时默契地互相给台阶，对内克制自己不影响他李轩在队内的威信。可越是这样，李轩反而越觉得和吴羽策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砸不碎的钢化玻璃。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做错了什么，怕吴羽策想走，他留不住。

他的荣耀之路并非因吴羽策而起，可这么长的一条路走到现在，李轩已经很难说清双鬼，或者说吴羽策这个人，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李轩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想要一个冠军证明自己，更想要和吴羽策一起捧起冠军，证明双鬼就是联盟最优秀的组合。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或许是今天这一场打得尽兴让他终于找回了一些东西，或许是这么多年的相处让他终于愿意在吴羽策面前把他悉心维护的人际交往黄金守则稍微放一放，又或许是B市与X市之间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让李轩有了一种虚无的安全感，他在屏幕这头笑了一下，难得认真地对吴羽策说：我想你了。

他看见吴羽策在那头微红了眼眶。

世邀赛后，吴羽策明显感觉到李轩发生了一些变化。当然李轩还是那个李轩，会把四期群里的八卦悄悄转给吴羽策看，会给虚空全队带夜宵的时候悄悄把肉最多的那份留给吴羽策，会在擂台赛吴羽策上场前笑着对他说“交给你了”，仿佛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思来想去，吴羽策只能总结为：两个人的沟通顺畅了很多。

李轩不再有意地避开谁强谁弱的话题。在赛后记者会商业互吹的环节，虽然李轩也不至于妄自菲薄，但点评吴羽策的表现时却少了许多从前礼貌和谐的分寸感，发挥出色就为之一吹，表现不佳也会语带调侃地给他递锅。

甚至在第十一赛季季后赛对轮回，逢山鬼泣被一枪穿云缠得分身乏术时，李轩直接在队内频道发了一句：听副队指挥。

十一赛季，虚空在老对手苏沐橙的火力压制下顽强抵抗，最终遗憾止步四强，双鬼则捧回了第二个最佳搭档称号——李轩显得比他们第一次获得这个称号的时候还要高兴许多，无他，第八赛季他们赢回这个称号时，多少有些捡叶秋退役之漏的味道。虽然李轩从未提起，但吴羽策心里一清二楚——他不甘心，他们都不甘心。而这一赛季他们二度摘得这一头衔，却是无可争议的用实力说话。

旁人或许感触不深，但作为当事人，吴羽策却能真切地体会到，他和李轩之间一些长年的隔阂正如春风拂过的冰河一般缓缓消融。

这让他心里泛起了一种温暖的安宁。

十一赛季的夏休期，全中国都热得仿佛要化了。五期群里方锐原本还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出远门，周泽楷贴心地贴出一张未来一周全国城市气温预测表，并配上一个企鹅趴趴的表情，方锐见了，当场放弃所有出行计划，并高调宣称宅家打荣耀才是电竞宅男儿本色。

群里聊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吴羽策端着一盘哈密瓜进了书房，桌上一只逢山鬼泣的周边娃娃旁边，此卡操作者李轩正用吴家唯一一台带读卡登录器的电脑开着小号帮自家公会抢BOSS。

吴羽策拿牙签插起一块瓜伸到李轩嘴边，后者条件反射地叼进嘴里，连眼睛都没离开过屏幕。吴羽策自己拿起一片瓜边啃边瞄了一眼，BOSS的仇恨现在正稳稳地在某知名网吧公会手上，抢回来估计是希望渺茫。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李轩长长地哀叹一声，推开了键盘。

叶神在呢？吴羽策心下了然。

在呢，靠啊实在是太欠了这人。李轩摆摆手，甘拜下风。

你来我家就为了下基层视察公会工作？你自己电脑呢？吴羽策瞄了自家屏幕一眼。

靠，怎么可能！李轩笑骂。

确实不可能，吴羽策心想，你李轩家住交大隔壁皇甫庄，打小出门就网吧，有啥必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来我家打荣耀。

吴羽策问他，那你来干什么的。

李轩警觉地问，不欢迎我？

吴羽策无语道，那你连我家大门都进不来。

李轩恍然大悟，那就是欢迎。

你是想步猥琐方的后尘还是想拜师黄少天学垃圾话。

咱们虚空人至于跟他们比下限吗！

李轩一边贫，一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接着李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吴羽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接起电话，说着好的好的我下楼取就站了起来往门外走，走前还回头跟吴羽策说别关门。几分钟后，李轩抱着个快递箱进了屋，这箱子看起来倒是不沉，吴羽策上去帮他掂下来，奇道：这啥？

李轩笑着说，拆开看看。

吴羽策顺手从鞋柜上把钥匙抓过来拆封，当他把鬼刻从快递箱里抱出来的时候，李轩也从书房里抱出了逢山鬼泣。

双鬼娃娃排排坐，鬼刻举着红莲天舞，看上去反倒还比逢山鬼泣高一点儿。

吴羽策一挑眉：你找人做的？

李轩点头说，等出货等得隔壁百花都谢了。

吴羽策笑说，等会儿我就告诉于队你说他们百花要亡。

李轩义正辞严痛心疾首道，你怎么可以出卖自家队长呢！而且这是断章取义，造谣传谣！

吴羽策那只逢山鬼泣是世邀赛夺冠后联盟出的中国国家队周边，吴羽策本人虽然对周边不周边的不大感冒，但国家队这一系列的娃实在是做得可爱，刚刚开订，联盟大群里已经有手速快的开了拼团。吴羽策想了想，还是去凑了个趣，抱了只逢山鬼泣回来。

双鬼毕竟是全明星老常客，出道以来周边自然总是一块儿出的。要说吴羽策对抱回来这单独一只逢山鬼泣完全没有想法那不可能，但即使有，说出来太过矫情也太过幼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而现在，李轩把两只娃都塞进他怀里，颇为满意地说，你出道七年咱们搭档七年，出周边哪见落过单的！这只也必须凑一对儿，不然孤零零一只多可怜哪。

吴羽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好低下头吐槽说，你张新杰吗，这也讲究对称。

李轩没接他的茬，他伸手拨弄了一下红莲天舞，说，吴羽策，咱们搭档七年了，我想问你件事儿……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吴羽策倏地抬起头，正撞上李轩灼灼的目光。

李轩一直没有告诉吴羽策的是，早在吴羽策初到虚空，还在为换不换职业一事与战队拉锯之时，他就注意到吴羽策这个人了。

当然，对于当时的李轩来说，吴羽策更接近于一种威胁——同队同职业，通常来说自然是择优而上。那时的李轩刚从挑战赛上岸进入职业圈一年，成绩不俗，正是意气风发敢拼敢闯的时候，尽管他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的自信，认为鬼剑这个职业他也算玩得数一数二，可时时刻刻面临着被人替下的威胁终归是很不爽的。

李轩悄悄去看过吴羽策日常训练，不看倒还好，同行看同行，李轩反倒觉出吴羽策这个人有点意思——操作倒是一流的，可这直来直往的路子怎么看都有点狂剑的风范，怎么偏生练了鬼剑？等到了第五赛季常规赛，吴羽策机缘巧合地在一场团队赛中作为第六人上了场，李轩更是眼前一亮——他刚布下第一个鬼阵，吴羽策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两个鬼剑士一圈走位，对手回过神来时已经进了天罗地网。

赛后李轩无比兴奋地满场子找吴羽策，而对方只是矜持地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下了场。

李轩再一次见到吴羽策，就是在战队办公室了。当时他去找经理签个材料，一进门就看见吴羽策在一边沉默地站着，笔直冷硬如一柄刚淬过火的利剑。李轩在心底默叹一口气，觉得何必呢，有句老话叫过刚易折，有时候妥协也是为了达成目的。可走到门边李轩又犹豫了起来，他看了眼经理，又看了眼吴羽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退了两步走了回来。

李轩牙一咬心一横，迎上经理的视线就说，我打阵鬼，他打斩鬼或者阵斩双修，我觉得能行，可以试试。

吴羽策的表情一下变得惊讶。李轩撂下这么一句后就脚底抹油仓皇离开了办公室，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吴羽策就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目光追了很远、很远。

荣耀媒体和粉丝通常认为，吴羽策常规赛上那次偶然登场，就是虚空双鬼传奇的起始。

可实际上，他们刚开始磨合的时候，李轩无数次地觉得提出和吴羽策打双鬼配合的自己是个惊天大傻×——主要是跟他跟吴羽策的沟通实在是有大问题，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就算吴羽策能很好地理解李轩的意图，却未必认同李轩的布置。吴羽策的脾气多轴李轩心里是有数的，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吴羽策都不以为然。这事后来发展到李轩夜里做噩梦都是团队赛跟吴羽策场上配合不行被对手一炮轰死当场，实在是让他非常郁闷。

那个时候李轩还年轻，断没有后来做了多年队长后学会的那点顾全大局的思想觉悟，说急了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跟吴羽策吵架。那一阵儿所有队友隔三差五就能听见训练室里闹动静，大伙都觉得这异想天开的同职业搭档八成得掰——放眼联盟历史，这样的同职业组合从未出现过，总归是有道理在的。

可神奇的是，吵架归吵架，两个人愣是谁都没有提出来要拆伙。李轩情绪上头快，冷却下来也快；吴羽策就等他下头了再跟他一起复盘，问他这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要他补个鬼斩。李轩给他解释完后吴羽策总会说，行，我们再试一次。

现在想来，他俩的距离反倒是在天天吵架的磨合期要更亲近一些。等互相摸透了脾气，知道了对方在意什么雷区在哪，两个人已经学会了避开彼此敏感的话题，自觉维持起了一种默契、礼貌而有分寸的关系。在他们分任虚空的正副队长后，吴羽策甚至为了维护队内团结情愿交出指挥。

做搭档这些年里，李轩总觉得吴羽策这不懂妥协的性子过刚易折，于是总想着自己机灵点也能多护着吴羽策一点。而他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意识到，其实吴羽策为数不多的几次妥协让步，早就全都给了他李轩。

第十三赛季，虚空以积分榜第四的绝佳成绩顺利杀入季后赛，吴羽策也就在这时向队友们公布了自己本赛季退役的决定。有了李轩那次打底，这次大家都淡定了许多。李迅夸张地作捧心状泪眼汪汪地说策哥你要抛下萝卜们跟队长双宿双飞了吗，盖才捷咳了一声用手肘捅了李迅一下让他快闭麦，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只见李轩走到李迅身后伸出双臂一把架起李迅，语气核善地说李迅同志，会上还有未成年在呢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队友们哄堂大笑。

吴羽策看着他们在会议室打闹，也跟大家一起笑出了声。

自己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支队伍的。吴羽策心想，虽然他们曾连年八强连年止步八强，虽然人来来去去成绩也起起伏伏，但在虚空征战荣耀的这些日子，一定是他生命中最耀眼，也最珍贵的岁月。

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他必须和李轩一起、和这支队伍一起拿下冠军，为这段征途画下最完满的句点。

他知道李轩也是这么想的。

前两场淘汰赛转瞬即逝。按道理说，挺进总决赛对他们来说本应是件大喜事，可虚空战队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庆祝——他们现在离冠军前所未有地近，可以说只有一步之遥，肩上的压力搞不好比当年参加高考还要大。这些天吴羽策每天奔走于训练室、食堂、宿舍还有会议室小白板前的几个平方，疯狂追赶着他们所剩无几的时间。

总决赛，虚空VS微草。

李轩在决赛前一晚罕见地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如起床打荣耀——这决赛前夕二半夜打荣耀恐怕不至于，但出门逛逛总没什么损失。李轩悄悄溜出宿舍，熟练地从二楼楼梯间窗户扒着外边的铁栏杆往外一翻。

完美！李轩轻巧落地，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扭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脱口而出一声：卧槽，吓我一跳。

吴羽策白他一眼：真巧，你也睡不着啊。

李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这下好了，正副队长都不睡觉，明天要是让微草那帮小孩赢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吴羽策云淡风轻地说，让他们尽管试试。

李轩一乐，说没错，就是这种架势，跟你搭档就是有底气。

两人没敢走太远，就在虚空大本营这附近晃了两圈。那晚的月光映了他们一身的亮。李轩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两支玻璃瓶儿的冰峰，他们就在宿舍楼前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边喝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李轩说咱俩刚搭档那阵儿你是不是特讨厌我啊。吴羽策说是有点烦，但每次回去一想你说的基本都对，慢慢也就无所谓了。李轩说其实有段时间我心情挺矛盾的，又觉得只恨联盟有个苏沐橙不然咱俩这配合可以说是心有灵犀天衣无缝，又担心我这区区一年的经验优势分分钟就被你超过了，那我这队长是做还是不做。吴羽策说早看出来了，但这也是你的优点，要没有这点求胜心你哪能坚持到现在。

李轩说，我挺怕你会走的。

吴羽策莫名其妙，说双鬼搭档得好好的，还是队伍核心，我还是副队长，我干什么要走。

李轩哽住，不知道怎么跟吴羽策解释，半晌才说你有实力还有名气，两个鬼剑打组合天天被人说打强打不赢打弱没优势，你想走也就是几张合同的事情。

李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里翻涌的苦涩，艰难地开口说，我其实很怕你会后悔。

吴羽策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却开不了口了。

——李轩突然凑过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地印了一个吻。

吴羽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李轩正背着一滩水一样的月光望着他，眼底各种各样的情绪明明灭灭地闪成一片。

李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李轩说，回去睡吧，明天加油，不留遗憾。

不留遗憾。

第二天总决赛，擂台赛虚空落后微草一个人头，暂时居于劣势。团队赛开场前，李轩环视了一圈队友们，说，都这个时候了我也没别的话好说了，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上！

虚空选手们齐声：上！

进图，接入语音频道，开始走位。开场时两边的队内频道都异常安静，可等鬼刻站定后，虚空这位平时并不怎么出声的副队长突然在队内频道开了口。

吴羽策说，李轩，你听好了，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你打双鬼——所以这一场，我们一定要赢。

对面有人一脚踩入阵中，鬼阵顿时光芒大盛。

敌我双方的较量，正式开始。

十一赛季的那个夏天，吴羽策在李轩炽热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把逢山鬼泣和鬼刻背靠背地放到一起，说，其实我一直想说服自己，我不需要你。

这话说得很曲折，可李轩听懂了。吴羽策说完低下头，把脸埋进手里狠狠地搓了一把，那近乎是一种极深刻的无可奈何。李轩猝然一怔，刚想伸出的手就这样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原地。

在李轩的印象里，吴羽策刚烈、坚韧、执着，即使是最艰难的处境也动摇不了他分毫。他是联盟的第一阵鬼不假，可李轩从未告诉吴羽策的是，在最凶险最危急的局面里，吴羽策才是他安心定神的锚。

这样的吴羽策，竟然也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种掩藏不住软弱。

那一刻李轩下定了决心。

最后一个鬼斩落下，王不留行生命清零，还剩下一丝血线的逢山鬼泣与鬼刻肩并着肩，站到了最后。

第十三赛季，总冠军，虚空战队。

灯光，欢呼，掌声，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上领奖台的时候李轩紧紧地攥着吴羽策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已经被汗水浸透。吴羽策还算勉强保持镇定，李轩已经完全是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甚至在冯主席颁发总冠军戒指的时候试了两次还没顺利套上去。

吴羽策笑骂他没出息，伸手按着李轩的手帮他戴了上去。

李轩定定地看着他，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吴羽策把自己的冠军戒指套在了李轩的手上。

吴羽策望着他，眼神明亮，但笑不语。

李轩于是反手捉住了吴羽策的手，有样学样地把自己的那一枚推上了吴羽策的手指。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小动作，也或许所有人都在看着——起码冯主席抱着总冠军奖杯过来的时候眼神极其复杂——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四只手一起接过奖杯，然后又是四只手叠上来，最后虚空所有人挨挨挤挤地凑到了一起，放声大笑。

在一片放肆的喧闹声中，李轩温和认真的声音落在吴羽策的耳畔。

李轩说，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吴羽策坚定地说，好。

这一赛季，虚空双鬼双双宣布退役，又一段传奇就此落下帷幕。

尾声

王杰希接到李轩电话的时候莫名其妙，说B市我倒是了解，X市的房价我哪知道啊？

对面挂了电话后王杰希陷入沉思：李轩不是本地人吗？怎么还要在X市买房？进军炒房业了？

另一边，吴羽策忍无可忍，掐了李轩的手机，从桌上一堆室内图里抽出一张拍在李轩面前，说，别挑三拣四了！就这间，采光好，够宽敞，离单位近。

李轩挣扎又挣扎，为难又为难，说，听说那块以前是坟地……

吴羽策无语，心道说得好像你高中宿舍楼就不是建在坟地上的一样——何况X市这种地方哪有从前不是坟的地头？！

吴羽策一指李轩：你，一个玩阵鬼的。

又一指自己：我，一个阵斩双修的鬼剑。

灵魂拷问：你居然封建迷信还怕鬼？

李轩立即摸走那张室内图夹进包里，脚底抹油溜进虚空训练营大门。

正在挑萝卜……视察新生训练情况的虚空队长盖才捷见了他，眼前一亮，喊了一声：队长！策哥没来啊？

李轩退役多少年了，小盖还是当年的小盖，说了多少次现在他才是队长，就是改不了口。

你策哥想把新家安凶宅。李轩一脸惆怅地开始胡说八道。

盖才捷思路活泛：双鬼住凶宅，镇得住吗？

李轩大无语：我和吴羽策真不会那个。

正说着，一个声音从门口由远及近：那房子压根没死过人，是个新楼盘，无论如何不能算凶宅。

盖才捷眼前又一亮：策哥！

吴羽策把一块移动硬盘甩给李轩，说，录像都忘了拿也不知道虚空为什么要发你工资。

不等李轩争辩，吴羽策晃了晃手机说，晚上下班早点回，做了水盆羊肉等你。

吃人嘴短，李轩忙不迭答应。

这天X市天气晴朗，空气指数45，万里无云。李轩穿梭在虚空的萝卜地里，觉得这样也很好。

聚散或许有期，但未来总归还长。

而荣耀，从未散场。

2021年10月8日，于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