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降临的。
如果真有司掌春天的花神,想必她与三月三有着深厚的缘分。最后一次彩排也在星光中谢幕,如无意外,明天,将是她们99期生最难忘的一届《Starlight》。她迫不及待地想与天涯之外的她分享这份紧张与雀跃,落在纸上却总嫌这份心意在千山万水后不足以表达当时之情热。
“华恋,又在写信吗?”温柔可亲的室友真昼凑到近前,给华恋披了一件外套。
被关心者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含糊地道了谢谢,又与笔杆子较起劲来,像是与谁打了赌,要把万千心情编码压缩在方寸纸面。
“那孩子是什么样的人?”真昼好奇地问。
被问到与她有关的事,华恋满负荷运转的大脑竟生生辟开了一条专用通道。她边写边说:“小光她啊……懂的很多,唔,虽然有的时候容易生气,但是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稍微有点神秘,刚认识的时候以为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结果意外地单纯——”
真昼本以为华恋说起这位好友会滔滔不绝地说上十分钟不止,没想到竟然刚起了头就悬在了空中。
华恋轻快的语调突然落了下来:“……其实这些都是十一年前的印象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知道。”
“哎?”真昼有点吃惊,“但是华恋每次都会给她写信啊。”
“哈哈……单方面的。”华恋说,“她去伦敦留学的时候说在成为Star之前不会跟我联络……但是同意我给她写信!”
“然后你就写了十一年?!”
“是哦。”
“但是……对方不回信的话,怎么知道那些信她看了没有……?不会感觉寂寞吗?”
“小光的话,绝对会看啦。”灯光下的少女,展露出一个微笑,“因为和小光约好了嘛。”
“那孩子是什么样的人?”老师读完最后一页稿纸,抬头看着神乐光,“说实话,我挺意外的,你的作品风格……虽然我说让你们自由发挥,但的确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
光一愣:“那孩子?”
“你的观剧者。”老师笑了笑,“其他人都在剧本里寻找艺术、人生、激情或者某一段回忆,但你不一样,你想找的东西在剧本之外。我可以知道她的名字吗?”
“……是的。”光抿了抿唇,知道自己的剧本已经把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叫华恋,我们两个在一起看《Starlight》的时候,决定成为舞台少女。”
“那很厉害啊,小时候的梦想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主要还是因为她。”光说,“华恋就是那种人,认定的事情再苦再累也一定要做,约好的事情拼尽全力也一定会达成……我是被她的光芒照耀了吧。”
“很闪耀?”
“很闪耀。”光看见老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一个浅浅的笑容,“而且很快乐。”
“很快乐?”
“在任何条件下都相信‘绝对有办法的’,事情顺利开心,不顺利也开心;有进步了开心,没什么进步也开心;考试通过了开心,要补考也开心。只要站在那里,随时都是最好的状态……‘舞台少女爱城华恋,天天进化中’,她的‘名言’。”光说,“她让我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人天生就是舞台少女。”
“非常有魅力的人。”老师评价道,“所以你的剧本有题目了吗?”
“对不起,还没决定。”
“那就我来决定吧:《一个寻找观剧者的剧中人》。”
“好……皮兰德娄?”
“所以最后奇迹出现了吗?”
“当然。”光笑着说,“华恋……芙洛拉的话,绝对会引发奇迹的。”
〔灯光全暗,陷入绝对的漆黑中,只能听见角色们的说话声。
不存在的舞台监督:
该死!停电了吗?
不存在的剧作家:
在不存在的幕间进行一次不存在的停电,倒是个有趣的题材。
不存在的布景员:
……请不要这么写,作家先生,会让舞台创造科的大家很难办。
〔舞台上传来低声啜泣,三位不存在的角色收声。
〔啜泣声持续一段时间。舞台上的星星突然发光,照亮了一个角落,那角落放着一本《Starlight》的剧本,封面上写着:100th。
克蕾儿:
不存在的舞台监督:
(别扭地放软了语调)别难过,克蕾儿,至少梦里什么样的舞台都可以有。
不存在的剧作家:
(责怪)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存在的舞台监督:
做梦有什么不好?人类把无止境的欲望投射到舞台上——权力、财富、青春、爱情,在舞台上抛掷无用的感情,然后在散场后悲泣自己支付的生命;舞台演出作为一种代价极高的支付行为,奇迹总是稀缺物品,相比之下,做梦显然划算得多。
不存在的布景员:
他醉啦,抱歉,他醉啦。
不存在的舞台监督:
这里没有酒!
克蕾儿:
没有人能从观众席来到这里,对吗?
〔三位不存在的角色像是真的不存在一样,令人心碎的沉默。
克蕾儿:
从来就没有奇迹,有的只是命运与悲剧——《Starlight》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三位不存在的角色摸黑爬上舞台中心,与克蕾儿四个人背靠背,坐在Position Zero的位置上。
克蕾儿:
对不起,我想这里有些冷。
不存在的布景员:
是的,毕竟星星都落下了。
不存在的剧作家:
毕竟时候是不早了。
不存在的舞台监督:
时候毕竟是不早了。
〔收光。
告别胡塔芭恩,少女神乐光与Mr. White来到了湖边的森林。
“这里的居民神色慌张,像是逃避什么灾祸。”神乐光说。
一棵大树听见了她的话,摇动起树枝:“快走吧,快走吧,大预言家那纳斯在水晶球里看到了悲惨的未来!”
一丛灌木说:“吵什么,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喷火的恶龙将摧毁这片森林,连最后一觉都不给人睡了么!”
在高处的一朵花说:“睡什么睡,你这懦弱的小矮子!和那些人类一样胆小怕事,既不肯另寻住处,又不敢挑战恶龙。”
灌木气得发抖:“你懂什么!大预言家那纳斯说了,搬走的居民都将受到诅咒,然而恶龙又不可战胜,除了数着日子熬过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灌木与花正要争吵,一支箭破空而出,穿杨而过。
“哎呀,看看这是谁,吓了我一跳,是猎人纯安娜!”高处的花说。
“吓到诸位真是非常抱歉。”纯安娜收起她的弓,“这位小姐与熊先生,我好像从未见过。”
“我叫神乐光,我们从山的外面来。”神乐光说,“我的朋友被星星带走了,我们想到星星降落的地方寻找她。”
“那不可能。”纯安娜说,“在星星经过的地方,住着那条喷火的恶龙。那纳斯说,没有人可以战胜它。”
“你相信吗?”神乐光说,“纯安娜箭术这么好,也打不过恶龙吗?”
“……我其实不太相信。”纯安娜说,“但是那纳斯很坚持,她说命运是不可挑战的,自古以来的挑战者都下场凄惨。”
纯安娜带领着神乐光与Mr. White走进森林里,森林里有一座小木屋,那是预言家那纳斯的住处。
“那纳斯,我带来了两位新朋友。”纯安娜说,“这位是神乐光小姐,这位是Mr. White。”
“欢迎你们。”那纳斯眉眼弯弯,“我竟然没在水晶球里看见你们,真叫人意外。”
“恕我冒昧,那纳斯小姐。”神乐光说,“那条恶龙当真不可战胜?”
那纳斯的表情一下子转为悲伤:“是的,我翻阅了无数个未来,可是没有一个未来显示恶龙被战胜,这是绝望的命运,不可违抗的命运。”
Mr. White拽了拽神乐光的衣袖,把镶着宝石的剑放在神乐光的手里。
“可是你在水晶球里也没有看见我和Mr. White。”神乐光说,“我想前往恶龙的巢穴,试一试我的剑与它的火哪个更坚利。”
“请不要这样,新来的朋友。”那纳斯说,“我不想看见你们受到伤害。”
“我已下定决心,预言家小姐。”神乐光说,“我将向你证明,悲伤的命运应当用勇气的利剑斩破。”
当星光倾泻而下的时候,神乐光与Mr. White来到恶龙的巢穴。她们摇动胡塔芭恩和卡欧露克给予的铃铛,很快引起了恶龙的注意,滚烫的火焰朝她们呼啸而来。神乐光一剑劈开火焰,与恶龙缠斗起来。
正当Mr. White拖住了恶龙的尾巴,神乐光挥着长剑与恶龙有来有往时,一支穿云箭从恶龙的洞穴外呼啸而入,经过几重反射后干净利落地插入恶龙的胸口。恶龙大怒,咆哮数声,又几支箭紧追而来,钉在恶龙的爪子上。
“是猎人纯安娜!”神乐光喊道。
纯安娜的声音传来:“能够战胜恶龙的,可不只有你们!看好了!”
最后一支箭射出,Mr. White拢起双手,光下意识地借力一跃,迎上了那支箭,箭与剑碰撞出四射的火花,在剑的引导下,纯安娜的箭改变方向,向着恶龙的心脏径直飞去!
恶龙发出最后一声长啸,不顾一切地喷出巨大的火焰,火焰落下的地方,不论生灵死物都燃成了灰烬。光手中的宝剑也在烈焰下化作点点星光飞散而去。Mr. White见状,一肩扛起一个,飞速将光和纯安娜带离了火焰的雨。
“真的,做到了啊……”纯安娜说,“感觉像是做梦。”
神乐光赞赏:“纯安娜真是箭法超绝。”
纯安娜谦虚:“哪里哪里,是你们配合得好。”
当她们坐在湖边看着被火烧得通红的恶龙巢穴时,那纳斯根据水晶球的指引找到了她们。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那纳斯。”纯安娜握住她的手说,“所谓命运,就是要自己改写才有意义啊。”
那纳斯望着透着火光的天空,露出笑来:“嗯,纯安娜说的总是对的。”那纳斯转过来望着少女神乐光和Mr. White,说:“新来的客人,你们帮我们斩杀了恶龙,我想应该给予你们回报。”
“月亮说,我们要收集沿途的星光。”神乐光说,“请问这里有星光吗?”
那纳斯想了想,说:“嗯……星光并没有见过,但这里最亮的就是我的水晶球,即使在最暗的夜里它也能发出闪光,我想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神乐光惊讶,纯安娜抢先一步问出了声:“这样真的可以吗,那纳斯?”
“嗯!”那纳斯笑着说,“因为,我也打算换一个新的水晶球啦!”
Side 爱城华恋
05:30,清晨,被真昼从床上叫醒。
06:00,清晨,抵达教室,开始晨练。
08:00,早上,上午第一节课。
08:12,早上,上课打盹,被真昼晃醒。
11:45,中午,跟真昼、Banana和星见同学一起吃午饭,讨论了第一百回《Starlight》的剧本,想到要跟天堂同学和西条同学竞争,心情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
13:30,中午,午睡醒来,好像做了一个很短的梦,但是想不起来了。
15:23,下午,听双叶说她和香子要去看那部新剧的首演,恰好同我和真昼买的票是前后排,非常开心。
17:00,下午,放学,被真昼拉着做了一些练习。
……一切正常。
但是今天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是怎么了呢。我在完成“摸出手机”这个动作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没有响起那个奇怪的铃声,但是长颈鹿的头像还在屏幕上旋转。
是哦,今天是那个谜之Audition的最终日啊。今天应该是……Banana和天堂同学。
有点羡慕啊,两个人在舞台上都那么闪耀。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谈论起第100回《Starlight》的时候还心跳个不停,练习的时候状态也和平时差不多,跟大家相处的时候也很开心——但莫名地,感到有巨石压在胸口一样沉重,有一种几乎不能呼吸的错觉。
18:00,傍晚,在学校的围墙下站了好久,这个季节里树已经长得很繁茂了,星见同学说过一段时间会有人来修剪。
像被什么召唤了一样,爬了上去,然后翻出了围墙。上一次做出这种行为还是小光还没去英国的时候,从小光家的院子翻出来。那个时候墙相对我们来说好高啊,小光一直不敢跳下来,最后还是我先跳下去,朝她喊“绝对会接住你的”。
于是她跳了。
小光会跳,我会接住她。
那是像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的事。
咦,为什么……今天,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翻出了学校以后才想到门禁的问题,连忙给真昼打了个电话,真昼在电话那边急得无可奈何,我只好再三保证一定会在查寝前想办法回去——虽然围墙外面似乎没有看到可以支撑起一个人的树。
接下来去哪里?没有想法,只是跟着感觉漫无目的地走,那种没有来由的压抑感始终挥之不去。这一天的风很大,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连东京的车流都停了下来,人的声音、汽车的声音、繁忙的信号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耳边只有风声和轰鸣一般的心跳声。
以前和小光好像也经常这样,我们两个都经常迷路,错过时间后还到不了目的地的话就只能瞎走,第一次迷路的时候我们一直走到太阳下山、星星升起,那个时候我问小光为什么迷路了不害怕,她说:“我要是害怕的话,华恋肯定就要哭鼻子了。我才不害怕。”
那个时候牵着小光的手,非常、非常地温暖,也非常、非常地安心。
想要跑,于是就跑起来了;想要喊,于是就喊叫起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那种感觉。
我不明白。那种全身被塞满了泡泡纸一样的,空荡荡的轻飘飘的感觉。我不明白。
但是又好像明白了。
我停下来,满眼都是炫目的霓虹和光,夜晚如同牧羊人一样把人们赶进人造的、光的围场。我循着风的指向抬头望去。
东京的光污染太严重了,看不到星光啊。
20:42,晚上,找到了一处可以勉强落脚的缺口,翻回了宿舍,被真昼数落了一顿。
23:00,夜间,隐约有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冰凉的颜色,伸手握住又放开,有种不可思议的、难过的感觉。
坠入梦境的前一刻,仿佛有两颗星星在万里之外的夜空升起。
……小光,是你吗?
小光,你能听见吗,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24:00,凌晨。
Side 神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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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不可能……”
“所有选拔到此结束。”
那纳斯与纯安娜将她们送到森林的边缘。
那纳斯说:“再往前走,登上彩虹搭的梯子,你们会到达一个王国,那个王国的玛雅公主与我相识,你们将水晶球给她看,她会帮助你们的。”
纯安娜说:“玛雅公主与她的朋友克洛卡瓦小姐游历过许多地方,也许她们会知道你的朋友的下落。”
那是一个奇妙的、建筑在云彩之上的小小王国,彩虹搭的梯子从城堡上悬挂下来。神乐光与Mr. White走上那座彩虹梯,可那梯子太长太长,长得看不到尽头。神乐光爬得很累了,她停下来说:“我累了,Mr. White,这彩虹看上去没有尽头。”
“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还没有见到星光降落的地方。”
“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吗?”
“不,肯定存在,她不会骗我的。”
“但是我真的能到那里吗。”
“星星们的光太亮了,闪耀又遥远……无法触及。”
“我还能找到她吗?”
Mr. White也停了下来,一只手抓着梯子,另一只手温柔地将神乐光抱了起来,揉进怀里。那暖和的体温很快也烘热了光的心。
“谢谢你,Mr. White。”神乐光把脑袋埋在Mr. White柔软的绒毛里,“虽然我听不懂你的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心。那是一颗很温柔、很亲切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你说得对,她在等我,我要去找她,我会去找她、千山万水我会找到她的。”
她们终于爬上彩虹梯的顶端,神乐光请了一只善良的喜鹊带路,在星星们开始赶路的时候潜入了城堡。碰面的时候,玛雅公主与克洛卡瓦小姐正在相对叹息。
“我叫神乐光,我们从山的外面来。”神乐光说,“我的朋友被星星带走了,我们想到星星降落的地方寻找她。”
“你们是那纳斯和纯安娜的朋友,我知道。”克洛卡瓦小姐说,“那可是很遥远的地方。”
神乐光说:“月亮说,我们要收集沿途的星光。”
“星光……倒是从未听说。”玛雅公主说,“倒是王国里一直传说有一件闪耀的秘宝……只是,唉。”
“玛雅公主为什么叹气呢?”
“明天晚上,父亲大人邀请了周围所有王国的王子,只有我在舞会中选择一位作为伴侣,他才会告诉我秘宝的下落。”
克洛卡瓦小姐发出一声嘲笑:“哼,肮脏的大人!”
Mr. White歪了歪头。玛雅公主似乎领会到了意思,她说:“并非我不想寻得一位好伴侣,只是我的那位好伴侣必须要能在舞池里跟上我的舞步。”
“难办哪,难办哪。”给神乐光带路的喜鹊突然出声道,“玛雅公主有着王国上下最优美的舞姿,没有人能追上她的舞步!”
玛雅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有的。克洛卡瓦总是能跟上我的舞步。”
克洛卡瓦小姐激动地说:“去他的舞会!他要敢这么做,我们就私奔!”
喜鹊似乎吓了一跳,高声说:“请千万不要这么做!克洛卡瓦小姐!”
玛雅公主在一边安慰着情绪激动的克洛卡瓦小姐。神乐光抱着Mr. White,蹭了蹭Mr. White的绒毛,忽然灵光一现。
“玛雅公主,”神乐光说,“国王只说让您在舞会上找一位伴侣吗?”
“是的,要求已经向周围所有王国传达。”
神乐光说:“那么,国王并没有规定您必须在舞会上找‘一位王子’,任何出现在舞会上的人都可以。”
玛雅公主与克洛卡瓦小姐眼前一亮:“好吧,可爱的小姑娘,你是对的。但是这个舞会只允许头戴皇冠者进场。”
Mr. White将神乐光举高高,光摘下了Mr. White头上的小皇冠,将它别在了克洛卡瓦小姐的头上。神乐光说:“这样可以吗?”
玛雅公主吃惊:“克洛卡瓦小姐……真是光彩动人。”
克洛卡瓦小姐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霞。克洛卡瓦小姐说:“好吧……至少不用考虑私奔了。”
就这样,在第二天的舞会上,雄心勃勃的王子们跳入舞池迎接挑战,可他们不是左脚踩上了自己的右脚,就是佩剑挂住了别人的衣角。“没有人能跟上玛雅公主的舞步!”丧气的王子们说。
这时,头戴小皇冠的克洛卡瓦跳进舞池,她搭上玛雅的手,两个人在舞池里忘情地追逐、试探、起伏又旋转,她们的身姿光彩莹莹,照得整个大厅都闪耀起来。
一曲终了,所有的人们都沉浸在这美妙的舞蹈中,久久不能自拔。而克洛卡瓦头上的小皇冠,就在这时化作星光飞走了。
“多么美妙的一对儿!”喜鹊带头说。
“多么闪耀的一对儿!”夜莺歌唱说。
“如若她们不成为伴侣,那么王国的子民将心碎一地!”一位青年说。
“如若她们不成为伴侣,今后哀伤的歌儿将传遍大街小巷!”一位少女说。
“那么好吧。”国王说,“玛雅并没有违反我的规则,那么好吧,克洛卡瓦小姐,我同意这门亲事,并将秘宝赐予你和玛雅——那是名为Glittering Star的宝石,它的光芒在这片大陆上无人可比。”
“算了吧父亲。”玛雅公主牵着克洛卡瓦小姐的手,微笑着说,“我已经得到了世界上最闪耀的东西——我的克洛卡瓦小姐,而那件秘宝,我希望将她赠与神乐光小姐与她的Mr. White,以答谢她们的慷慨帮助。”
国王说:“好吧,它已经是你的了,你怎么处置都可以。”
玛雅公主说:“虽然很想留你们到婚礼举办的那一天,但恐怕那时星星们已经到了天空的另一边。”
克洛卡瓦小姐说:“你们再跟着星光走,会到达一片水边,那里住着一位温柔善良的姑娘,名叫梅尔希尔,我在游历时曾听说,她有办法把人送到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神乐光说:“谢谢您,玛雅公主,谢谢您,克洛卡瓦小姐,祝福你们。那么我出发了。”
〔剧场的天花板开始被腐蚀一般渗入流沙,地面开始晃动。
〔三名不存在的角色下,无声挥手;克蕾儿作呼喊状,亦无声。
〔灯光亮起,会聚于无人的Position Zero。
她们追着星光走呀走,终于来到克洛卡瓦小姐所说的水边。
“这里有些奇怪,一片漆黑,一点光亮都看不到。”神乐光拽着Mr. White胖乎乎的小手,有些紧张。Mr. White安慰地反握住她的手。
从黑暗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谁在那里?”
“我叫神乐光,我们从山的外面来。”神乐光说,“我的朋友被星星带走了,我们想到星星降落的地方寻找她。”
“我叫梅尔希尔,是水边农场主的女儿。”梅尔希尔说,“你们来得可不是时候呀。”
神乐光问:“怎么了?”
梅尔希尔说:“不久前,一群乌鸦把我们这里所有发光的东西都叼走啦!所有的火与光、甚至连太阳都害怕被它们捉走,不愿意从这里经过了!没有了光,花儿不再开了,树也不再长高了。我的土豆园在最高的山上,从前土豆苗可以一直长到天上、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去,可现在,土豆们情愿在地下睡眠,也不愿意发芽。”
神乐光与Mr. White面面相觑,接着她问:“乌鸦们有什么弱点吗?”
梅尔希尔说:“他们害怕天上来的声音,如果那声音能传得又广又远,正好传到他们结队飞行的道路上,他们就会被这声音吵得心烦意乱,四处乱撞,找不到回到自己巢穴的路!”
Mr. White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神乐光说:“我们有一只圣诞驯鹿戴过的铃铛,它的声音可以传得又广又远;我们有一个预言家用过的水晶球,它能看清每一只乌鸦的来路和去向;我们还有一枚这个大陆上最闪耀的宝石,它的光芒比其他任何宝石都闪亮。”
梅尔希尔仔细想了想,说:“也许……我们可以站在最高的山上,用最闪耀的宝石吸引乌鸦们,用水晶球预测它们飞行的航向,然后用铃铛惊吓它们。”
“这是个好主意。”神乐光说。
于是她们来到土豆园里,Mr. White把名为Glittering Star的宝石挂在小木屋的屋檐,秘宝的光芒一下照亮了整个园地。
神乐光拿出水晶球,水晶球正常运转,映照出了骚动的乌鸦们,它们正在巢穴中整编待发,排头的乌鸦们已经离这里很近很近了。
梅尔希尔从小木屋中取出一枚舞棒,将驯鹿的铃铛拴在舞棒的一端,利落凛然地转起了舞棒,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棒技巧下,驯鹿铃铛清脆地响着,声音传得又广又远。乌鸦们连声哀叫着乱作一团,这边一只乌鸦抓破了另一只的翅膀,另一边一只乌鸦啄瞎了另一只的眼睛。梅尔希尔的舞棒带起了风,飞起来的风吹散了云,月亮从云的后面露出笑脸来,水一样的光温柔地洒在这片土豆园里。
梅尔希尔问地下的种子们:“月亮出来了,你们愿意发芽吗?”
“既然梅尔希尔这么请求了,那么我们就发芽吧!”种子们说。种子们在月光的浇灌下飞快地生根、发芽、长大,它们相依相偎地缠结在一起,它们舒展茎叶,天不怕地不怕地向着最高的天空集结——
“谢谢你,梅尔希尔。”神乐光说,她与梅尔希尔拥抱了一下。
Mr. White比了一个心,也与梅尔希尔拥抱了一下。
梅尔希尔甜甜地笑着,说:“祝你们一路平安,一定要找到你的朋友呀。”
土豆苗们拍打着叶子,欢迎着一位少女与一只白熊的攀登。
终于,她们来到漫长旅途的最后一程。
〔灯光亮起,舞台上只剩下克蕾儿。
克蕾儿:
两个人,一个命运。
这悲剧的绳缠缠绕绕,最终扼在两个人的颈项;
倘若所有星光倾泻而下都无法相照,那么宁愿——
宁愿她不再来了吧!
愿她保有世间最闪耀的光芒;
愿她乐观、热情、忠诚——只不要忠诚于盲目的爱;
愿她不被两小无嫌猜时立下的约定所苦;
愿她忘记曾有人被她的光芒照亮;
愿她成全我,此生仅此一个的梦……
“我不会夺走你的闪耀,也不会让它被夺走。”
摘星是有罪的,六位女神说道;
可是漫天倾泻而下的星光啊,请告诉我:
梦有什么罪,爱又有什么罪?
那夜莺,也歌唱啦;
那玫瑰,染着的却是谁的鲜血?
我的芙洛拉,我亲爱的芙洛拉,你是从光里走来的,
我们是在星光之下约定过的……
可在这连星光都照耀不到的所在,
那鸢尾也再不绽放了——
连最后一点闪耀都燃作纯洁的灰烬。
我想见你……芙洛拉,我想见你。
可是求求你,不要来……不要到塔顶来……
也不要听夜风里悲哀的哭泣,因你的闪耀,我所眷恋的,
我所爱的,至爱的,生命一般,
只有这宝贵的一次……
谜之声:
连不存在的舞台都放弃、选择清醒地领受赎罪之刑的你,在这无人可以预测的命运的舞台上,仍然相信奇迹吗?
克蕾儿……或者是,神乐光?
她们顺着土豆苗织成的天梯往星星所在的方向前行,她们来到天空之上的天空,这时,一名天使拦住了她们。
“你们不能过去。”天使说,“你们的星光不足两人份。”
“怎么会这样。”神乐光慌了神,“我们明明走了那么久来到这里……”
天使说:“不足两人份的星光,是不能够实现两个人的梦的。”
Mr. White拉了拉神乐光的手,神乐光回头看着Mr. White。
Mr. White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握着光的手,将少女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天使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Mr. White点了点头,于是星光一点点地汇集在少女的手中,最后结成了一颗闪亮的星。
Mr. White软乎乎的外形也逐渐溶化、变得轻盈、透明,最后凝结成另一个少女的身形。
光失声地喊出她的名字:“华恋……”
“嗯,小光。”华恋笑着说,“谢谢你,你找到我了。”
光想要抓住华恋逐渐消失的影子,却发现这是徒劳:“华恋——!”
“我们约定好了的。”华恋说,“两个人一起Starlight,对吧?”
“但是我们的Starlight已经、已经……”已经失去了啊。光哽咽着,手心里,攥着华恋的光芒。
“我被星星带走的那天,对星星许愿说:‘我想和小光一起登上舞台,想让大家一起Starlight’,然后星星告诉我:‘你们的Starlight不够两人份,不足两人份的Starlight是不能实现两个人的梦想的,但是,如果能重新产生足够的Starlight的话,愿望就会实现……’它说,‘你的身上有四件无价的珍宝:真诚的笑容、勇气的宝剑、骄傲的皇冠,还有,爱的闪耀,这四件宝物将帮助你们打破命运的悲剧……’
“所以我跟小光,再次相遇了,再次走过冒险的路,在星光之下重逢了。
“两个人的话,不管哪里都可以抵达的。
“小光,我现在,把我的心交给你,请你保护好这份闪耀,但是别担心——
“下次就换我去找小光了,千山万水、千山万水都会找到你的!约定好了啊!放弃什么的,绝对non nonだよ!”
少女的身形消失在空中,在她曾站立的地方,星辉如沙一般倾泻而下。
神乐光伸手捧起那流沙一般的星辉:“我会等你的,华恋……”
《Recital》开演当日,英国,王立演剧学院。
神乐光攥着那枚本应放在床头的发卡醒来,她长久地看着手心里星星形状的发饰,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这一天的体重:41.92 kg。
……减少130 g。
同日不同时,日本,圣翔音乐学院。
“华恋,起床啊,快点起床啊,不是说好了绝对不再迟到了吗——”
“真昼……我再……再睡……一分钟……啊,早、早安。”
“华恋啊啊啊——”
命运的齿轮,开始反向转动。
华恋:
十分感谢给我写信,虽然那些信件大概都被盖上“查无此人”的印章退回去了吧,退一封写一封,真的是傻华恋。但想到十二年来你从未中断过的来信,我又不知道作为这份深情的接收者,有没有资格说这句傻华恋。
也许更傻的是我也说不定,那个时候……跟华恋说“因为我在的话,华恋总是撒娇”其实是逞强,因为真正忍不住想要见华恋的是我。对不起。细数起来,有很多事情要跟华恋说对不起,只是来不及了。有同样多的心意想要告诉华恋,只是也来不及了。
华恋的每封信我都有看的哦,也有在心里回复。我也很喜欢华恋笔下的99期的大家,读信的时候,总是一边想着“华恋身边有这样一群朋友真好啊”,一边伤感自己没能陪在华恋身边。所以,刚回到日本,见到华恋的时候,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跟大家好好相处,但那天和华恋从东京塔回来,听见大家的欢迎,心里也觉得很温暖。
想来,因为自己失去闪耀的事情,一直没能跟大家好好相处,也是一个遗憾吧。我离开以后的日子幸好有大家陪着华恋……不要难过,我其实一直都在华恋身边的,太难过的话露崎同学和大场同学都会担心的哦。
毕竟,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诉华恋:华恋,你就是我的闪耀。
在英国第一次参加Audition过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似乎是度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旅途,旅途的最后,华恋把你的闪耀交给了我,还说没关系的,两个人一起的话,不管哪里都可以抵达。我想,这也是我在失去一切后,仍然能够回忆起与华恋的约定的原因之一。
“小光一直没有改变过哦。”听到华恋这么说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华恋,是你让我成为了舞台少女,并且在我失去所有后,第二次地,让我重生为舞台少女。那最初的《Starlight》,虽然我带华恋去看多少是出于炫耀,但这却是我十六年间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华恋让我相信了“那两个人一起合格就好了啊”,让我相信了还存在一条,让大家一起Starlight的道路;也请华恋相信,直到最后一刻,我仍然在向与华恋约定的舞台奔跑。
两个人一起Starlight的约定,就是舞台少女神乐光存在于此的理由。我还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你也不会放弃。
在无人可以预测的命运的舞台上,为了友人,不顾一切试图引发奇迹的芙洛拉,这次能找到克蕾儿吗?
我在等你。
神乐光
“早安,小光。”
“充好电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联系我啊。”
“晚安,小光。”
“早安,小光,爱城华恋今天也元气满满!”
“可以联络的话就联络我。”
“晚安啦,小光。”
……
“还记得吗?那个约定。”
她在我的生命里出场了,以最闪耀也最温暖的名字。
她有点神秘,但是意外地懂的很多;有的时候容易生气,但其实是个很温柔、容易心软的人;不擅长吃布丁一类的滑溜溜的东西,但是能习惯英国的奇怪饮食;本来以为是很帅气的那种人,但意外会有天然的一面。
唱歌也好跳舞也好都非常厉害,好像就没有她不擅长的事情吧——除了收拾房间。
我们之间有十二年,虽然相隔两地,但是成百上千封信的单向传递把我们联系在一起,那是约定,那是命运。
我知道的,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但是我知道了,她曾经失去过非常重要的东西,然后也不顾一切地寻找过。
因为我们是舞台少女啊,不管多少次重生……都是最闪耀的舞台少女!
我们必须相爱
必须以星与星间相照的光起誓
此生永不离分
要等我啊,小光——
浓情的激流在她的血液里翻滚沸腾,她一路跑过长得望不到头的台阶,向不可知的地下深处、向最高最深最远的倒立的星空奔去。时间与空间的流速开始变得迟缓,十二年与七个月的种种在她的身侧呼啸而过。
虚构的现实也好,现实的伪书也好,那些繁复的表述都不重要。
第一次带自己去看《Starlight》、眼神比星光更闪耀的神乐光;说着在成为Star前绝对不跟华恋联系,在眼泪攻势下勉强同意可以寄信的神乐光;隔着一扇门,对自己态度冷淡的神乐光;十二年间只存在于回忆与想象,直到那天在电话里向自己补完了十二年经历的神乐光;在东京塔下,被自己紧紧握住双手的神乐光;被真昼教训,不情不愿学着叠毛巾的神乐光;Revue上帅气又迷人,让人全身心依赖的神乐光……
只有她、唯一的她。她是唯一的证词,是全部的隐喻,是舞台的意义。
我要去找你,去任何地方,小如
矮凳之下或一枚抽屉里
大到地球与梦境相连的每一寸土地
“圣翔音乐学院第99期生,出席番号1号,爱城华恋。”
“我进来了。”
〔少女从边帷跑入布景中,风带起的沙朝她席卷而来。
爱城华恋:
小光!你在哪里……
〔在她进入舞台后不久,风渐渐缓和下来,露出匍匐在地上的另一名少女。
〔爱城华恋疾跑上前,轻柔地、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抱起神乐光。
〔在她怀中,神乐光慢慢地睁开眼睛。
神乐光:
华恋……你还是来了。
爱城华恋:
理所当然的吧!笨蛋小光,你明明早就看过《Starlight》的剧本,为什么——
神乐光:
因为对方是华恋嘛。(低低地笑起来)华恋。
爱城华恋:
嗯?
神乐光:
我很想你。
爱城华恋:
我也很想你。不过我不会就这么等着你出现的,我会去找你,千山万水我都会找到你。
神乐光:
嗯,我知道的。
华恋的体温,很温暖。
爱城华恋:
对吧?走吧,大家都在舞台上等着我们呢。
神乐光:
“我们”。
爱城华恋:
我们。
〔在她们身后,时钟的齿轮开始转动,倒塌的东京塔正被无形的力量慢慢立起,干涸的河床奔腾起流水,沙漠上长起参天的绿荫。远处,隐约能听见少女们的笑闹声,第100回《Starlight》的剧本纸张从空中飘落而下,在落地之前便化作点点星光。
〔而在苍穹之上,星星正向大地倾泻她们最温柔的光芒。〕
我要去找你,找到你并且带你回来
我们出发的地方也是我们归来的所在
我们就在光里,在火色的情热中相拥
然后闪耀
(剧终,同时也是另一个开始)
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三日至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