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石]アオイトリ・Extra & Freetalk

之一

石冈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有钥匙,是从心理医生那里回御手洗的住处那天。

距离他被御手洗从那个军事基地带回来,已经过去了近一周。这一周里他一直住在御手洗的公寓里。任务造成的伤害正在慢慢消退,石冈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什么心理疏导,倒不如说,跟心理医生复盘情况反而对他来说负担很大。

然而直到站在御手洗的公寓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钥匙,进不了门。他知道御手洗现在没有任务,人就在办公室,但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敢打电话。

于是他去了楼下的花园,找了一张阳光不错的长椅,打算就这么等到御手洗下班——不久后有栖川和火村刚好路过,听完情况之后,火村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首席办公室的电话,把御手洗叫了回来。

第二次没有带钥匙,是石冈隔天中午不想做饭,打算去便利店买个便当对付一下。这一次他才关上公寓的门,就意识到自己把钥匙忘在了玄关上。今天塔那边有高层会议,打电话把御手洗从会场叫回来显然有点不合适了,石冈叹了口气,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一直消磨到了下班时间。

然而他到家的时候御手洗已经回来了,面对他“我出去散步了,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没带钥匙,还在想如果你没下班要怎么办”的说辞,御手洗叹着气笑了起来。

“我应该在门上给你挂一块牌子,写上记住带钥匙。”

御手洗这样对石冈说——石冈总觉得对方一定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借口。

至于第三次……情况就变得有点棘手了。

石冈站在公寓门口,无奈得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只是想去楼下的自动贩售机买两听啤酒消磨一下难以入睡的时间,结果又把备用钥匙忘在了家里。

而御手洗今晚在任务现场,恐怕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石冈穿着睡衣和拖鞋,拎着两听啤酒站在门口,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最后他叹了口气,在门边席地坐下,打算就这么把一夜时间等过去。说到底,他也总是很难入睡,在门口坐一夜和在屋里沙发上坐一夜也没有太大区别。

——话是这么说的,石冈记得的下一件事,是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迎面就是御手洗凑得极近的脸。

“石冈君?”御手洗抓着他的肩膀,皱着眉头打量他,“快醒醒。”

石冈:“……”

怎么,天已经亮了吗?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御手洗,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在哪,御手洗又为什么在他面前。

“你半夜出去买东西,忘记带钥匙了,是吗?”御手洗问,从他身边拎起那个装着两听啤酒的塑料袋,“然后就在这里坐到了天亮?”

哦……是这样的。石冈终于在御手洗的叙述里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门口。

“我……抱歉。”他低声说,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昨天太晚了,我想还是不要打扰——啊!”

石冈忘记了自己已经把蜷缩在门口的姿势保持了整整一夜。突然站起身来,早就因为循环不畅而麻木了的双腿根本没法撑住体重,他踉跄了一步险些直接栽倒——

被御手洗一把捞了起来。

“啧……当心一点。”

御手洗叹着气,扶着石冈站稳了,表情很有点“到底拿你怎么办”的味道。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屋拿出备用钥匙朝石冈晃了晃,接着……扬手将备用钥匙扔到了门框顶上。

“下次没带钥匙的话,去那里拿。”

首席哨兵指着门框,这样对一脸茫然的石冈说。

之二

御手洗是被一股失控的精神力惊醒的。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一个打挺从床上蹦了下来,径直穿过门厅,推开了石冈的卧室门。

御手洗没有开灯,石冈的房间没有窗户,常年维持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御手洗皱了皱眉,好在从客厅漏进来的一点微光已经足够他这个前任首席哨兵看清房间里的情况。

石冈和己躺在床上,像是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蜷缩着身体。石冈的呼吸很急,几乎是在大口地喘气,御手洗上前摇晃他的身体时才发现,石冈头枕着的地方已经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御手洗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石冈君?醒醒,你在做噩梦!”

失控逸散的精神力被御手洗强硬地镇压下来,石冈的喉咙里滚出一声气音,分不清是呜咽还是呻吟,接着猛一下睁开了眼。

“御手洗……”

“是我。”御手洗坐到了床边,伸手把石冈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刘海拨到一边,“你怎么了,石冈君?”

石冈伸出了手,想要碰碰御手洗的脸,然而他的手伸到半途就停了下来,像是害怕碰一下,眼前的人就会如幻影般消失。御手洗看着石冈发怔的表情,直接一把拉住了石冈想要缩回的手腕,然后轻轻牵着石冈的手,让石冈把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石冈的眼神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朝御手洗笑了笑。

“那边的才是梦啊……真好。”

只这么一句话,御手洗什么都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在石冈反应过来前一把掀开石冈的被子,把石冈打横抱了起来。

石冈一下清醒了,吓得搂紧了御手洗的脖子完全不敢动弹。

“御手洗……?!”

“啊啊,我就知道是这样!”御手洗抱着石冈往自己的卧室走,垂头丧气——也许还有点气急败坏——地怪叫了一声,“好啦,反正石冈君肯定又在做什么我对你不好,不听你的挽留又把你抛下了之类的梦,对不对?”

被御手洗说中心思的石冈有点心虚。他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就被御手洗放到了床上。御手洗拉开自己房间朝向马车道一侧的窗帘,月光哗地一下泼在了石冈身上。

御手洗坐下来,石冈看着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观察,却带着某种温柔的关切。

石冈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本能的信赖。他抿了抿唇,先于御手洗开了口:

“我梦见你没有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活下去……然后有一天,工作人员通知我说,这里要拆掉了。

“我就说,这怎么行呢?如果这里拆掉了,那御手洗回来的时候该去哪里住呢?他的东西可还在这里呀!工作人员对我说,御手洗老师有那么多了不起的朋友,他回来当然也是被大家欢迎着到各种了不起的地方去,怎么可能到这个破败的小地方来呢,至于那些东西,恐怕早已被他忘记了吧?……”

石冈尽量说得很平静,但御手洗还是听出了石冈话里越来越重的惊惶,御手洗再也忍不住了,他发出了一声忧愁的叹息,接着伸手一把将石冈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御手洗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石冈的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胸前,他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口吻对石冈说:

“石冈君,你听听看。”

石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一开始还没有理解御手洗要他听什么,但很快,石冈就听见了,那从御手洗的胸膛里传来的,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一下一下叩着石冈和己的耳膜。

——那是御手洗的心跳。

御手洗说:“我现在就在石冈君身边呀。”

石冈感觉自己的心也好像落在了地面上,御手洗的话语、御手洗的心跳,让他重新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

“虽然分开睡是考虑到石冈君精神衰弱,不想打扰到你的睡眠,但果然石冈君的房间还是太阴暗了一点吧?睡在那种地方,再活泼的心灵也要长出霉菌来了。”

御手洗竖起了一根手指,又用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

“如果石冈君不反对,那还是睡在这个房间比较好吧?我已经完全了解石冈君的需要,绝不会在晚上发出吵到你的声音——如果真有必须这样的时候,那我就去外面睡沙发好了。

“总而言之,我认为石冈君不应当再睡在那个房间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把这个房间更名为‘御手洗洁与石冈和己的卧室’,至于石冈君原来的那个房间,明天我就去把那张床拆掉吧?正好我认为这间公寓里应当再多添一个书架,好安置我那些像长蘑菇一样越来越多的书……”

“御手洗,”石冈咕哝了一声,果断打断了御手洗的喋喋不休,“我困了。”

“噢……好的。”御手洗立刻收了声。

石冈像是从御手洗的反应里确认到了什么,在御手洗的怀里发出几声低笑,其情绪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愉快。

御手洗听了,也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

“石冈君,”御手洗眉眼弯弯,堪称柔声细语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是说,如果石冈君需要的话,你想不想听我为你弹首催眠曲?”

石冈显然没有预料到御手洗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会儿才连忙问道:“可以吗?”

御手洗愉悦地笑了起来,丢下了一句“稍等我一下”就趿拉着步子出了房间门。不一会儿,御手洗拿着那把不插电的小吉他进来了。他抱着吉他往床边一坐,低头扫了一下弦。

石冈一下就挪不开视线了。

御手洗若有所思地拨了几个音,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接着他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开始了献给石冈的演奏。

石冈认出来了,那是他和御手洗第一次合奏的那首披头士,只是被御手洗稍加改编,变成了另一种柔和的风格。

音乐从御手洗的指尖流淌出来,石冈几乎立刻入了迷。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御手洗两个人,那些音符带着御手洗独有的温情与爱意,流水般淌进他的心田。

石冈觉得,自己被一种安宁的感情包裹了。

曲子的后半部分是一段一段的Riff,旋律在御手洗的指尖盘旋着,交叠着,缠绵着。石冈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感受,他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御手洗,安静地想着——

原来这就是御手洗的心。

之三

石冈从那个漫长的梦中醒来时,御手洗已经不在床上了。他还没来得及生出点惆怅的心绪,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动,中间还夹了一声什么重物掉到地上的声音。

……御手洗这是又在干什么呢……?

石冈在被窝里懒散地眯了眯眼,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正在御手洗的床上,陷在御手洗留下的气息里不愿意动弹。

这个家有御手洗——这个认知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石冈不禁露出了个无奈的笑,想着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格外安心。

外头的动静平静了下来,石冈揉了揉眼睛下了床。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御手洗正把一件卫衣往身上套——石冈的心里升起了一点疑惑,他记得很久以前御手洗向他抱怨过卫衣兜帽设计的累赘和无用,并把他买回来的衣服统统塞进了衣柜深处。

所以刚才那些动静,是御手洗在翻箱倒柜找衣服吗……?

“石冈君,你醒啦。”御手洗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一片面包叼在嘴里。因为这片面包,御手洗的咬字也变得含糊起来,“刚才火村君来了消息,要我去救个场,我看石冈君没醒就没有叫你;我现在要出个门,大概一个半小时就能回来。桌上我留了个号码,如果到时没回来,石冈君想联系我就打那个号码。

“早饭我也准备了石冈君的份,但太匆忙了也许不够丰盛,石冈君可以给自己泡一杯红茶,茶罐我放在厨房的台面上了。”

御手洗的语速依旧很快,但有条不紊,只是这些话落在石冈的耳朵里多多少少让石冈有一点……意外。

明明是和从前别无二致的语调,但现在,石冈准确无误地听出了御手洗话里对他的关照。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石冈没来由地回忆起了昨晚,他在挣脱噩梦后的混乱中被御手洗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塞进了御手洗已经睡得暖乎乎的被窝里。

那种久违的、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温热而让人怀念的暖流浸满的感觉——石冈忽然明白了,那或许就是御手洗爱的形态。

他看向御手洗,对方正用一种谨慎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顿了顿,问道:“石冈君还有什么想要我告知的吗?”

语气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石冈摇了摇头。

“你去吧,路上小心……呃……”

石冈略停了一下,像是有些犹豫,但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继续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我会等你回来的,御手洗。”

御手洗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惊讶,但更多应该是喜悦吧。

“哎呀,原来如此——”

御手洗扬了扬半边眉梢,意味深长地开了口,然后勾起唇角,抿出了一个愉悦,又带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他望向石冈的眼睛,眉眼弯弯,语气是御手洗一贯的自信与笃定——

“石冈君,你爱我。”

石冈和己睁大了眼睛,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说完这句话,御手洗哼着小曲推开家门,扔下一句轻快的“那我出门了”,便迈步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个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的石冈。

等回过神来,石冈才发现自己耳根都在发烫。

“说什么呢,御手洗真是……”

他小声地嘀咕着,可心里又非常清楚,自己只是在闹别扭而已——实际上,他的每一寸心脏都像是背叛了自己一样,被一种充实的幸福塞满了。

为了维护自己那一点小小的面子,石冈只好走到餐桌边,像御手洗一样叼起一块面包咬了两口,然后把那张压在餐盘下的纸条抽了出来。

“临时出门,约中午11点前能回到家,有事联系以下号码……”

看着熟悉到无论如何不会认错的字迹,石冈轻轻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好像有了一点……微妙的不一样。

……精神体。

石冈微微睁大了眼睛。

——自己的精神图景,重新有了和精神体连接的感觉。

来自精神体的连接甚至非常稳定,他隐约能感觉到精神体现在的状态非常好,通过连接,一些兴奋和喜悦的情感体验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影响着石冈和己本身。

他连忙在家里四处找了找,可哪里都没看见耳廓狐的影子。

石冈不禁疑惑:去哪里了呢?

当然,石冈和己不知道的是,就在御手洗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从御手洗宽大的卫衣兜帽里探了出来,好奇地抖了抖。

之四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这次表演赛是专门面向新生的,一般都是由两位现任首席来担当,但是火村前辈和有栖川前辈那天刚好行程冲突。鹿谷前辈的搭档向导受了伤,也不太方便。所以就……也只能……”

外宣部门的年轻姑娘顶着石冈的目光,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看上去有点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您和御手洗前辈还在休假期间,您自己也还在养伤,这样提要求确实有点不合理了,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尽可能地邀请一些更能鼓舞年轻孩子的人出席这场表演赛……尤其、尤其是,御手洗前辈……”

石冈有点想笑,他大体上也听明白了,这姑娘基本上是冲着邀请御手洗来的,只是对着石冈没法直说,才非常迂回地……表达成了这样。

眼前的场景突然和多年前的一件事渐渐重合了起来,一句“好”几乎就要说出口了,又被石冈咽了回去。

多年前也有过一次类似的情况,那时候……哨兵向导培训学校的学生们组织了一次校园音乐节,负责人在办公楼下等了整整一下午,才终于拦住了下班的石冈,问石冈能不能邀请御手洗出席他们的开幕式——如果能为大家弹奏一首曲子就更好了。

那时候,石冈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活动,没有多想就替御手洗答应了下来。而当御手洗告诉他自己那天有事去不了的时候,两人的话越说越赶,最后几乎算是口不择言地大吵了一架。

虽然那件事以“御手洗还是设法挤出时间出席了开幕式”告终,但石冈如今回想起来,却非常明确地知道……那时候,御手洗怎么可能不觉得失望和委屈呢,但即使如此,他也仍然迁就了石冈。

石冈知道,自己不能把同样的错误再犯一遍了。

“我会问问御手洗的。”他对年轻同事说,接下了对方手里的邀请函,“今晚8点之前给你答复,可以吗?”

他把反复道谢的同事送出门去,刚关上大门,就听见了身后卧室门打开的声音。御手洗披着件毛衣外套站在门口,向他手里的邀请函示意了一下。

“我好像听到我们有客人。这次是什么?”

石冈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邀请函朝御手洗递了过去。

“火村和有栖的日程有冲突,江南君还在养伤所以鹿谷也拒绝了这个邀请。”他在御手洗接过邀请函的时候低声解释道,“外宣那边想来问,你愿不愿意去。”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想起了过去的事,石冈看到御手洗微微扬起了眉头。他的哨兵从邀请函上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他的脸。

“她说想尽可能地邀请一些更能鼓舞年轻孩子的人。我觉得……还是……所以我答应帮她问问你。”石冈被他看得有点不安,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有其他的事,或者你不想去的话,那我——”

御手洗轻声叹了口气,放下那张邀请函,拉过石冈握在身前的双手,把互相绞紧的手指展开,拢进自己的手心里。

“石冈君也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事,对吗?”他微笑着问,安抚似的用拇指摩挲着石冈的手背,“那我们就去参加——但他们不能只邀请我,你也要一起。”

他什么细节都没问。他都没有翻开那张邀请函的第二页,看看里面的具体内容。石冈想,又低头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接着他听到御手洗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上次你说过的话。石冈君,你还记得吧?”

御手洗说,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石冈抬起头,意识到那不是错觉——御手洗确实在向他微笑。

“当时我回答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觉得重要的事。石冈君,我现在想给这句话补上一个注释——

“你的意愿就是我最看重的事。”

之五

火村用力眨掉了滚进眼睛里的汗珠,好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原野上是蔓延的火光,几乎要一直烧到天边去。

这个长线任务已经持续了大约三周,参与任务的三支外勤队伍都已经疲惫不堪,而任务本身也到了最后攻坚的阶段——任务目标是个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头目,已经在两天前确认被击毙了,只要端掉旷野深处那个恐怖组织的据点,他们就完成了全部作战任务。

但无论是火村还是鹿谷,两人都没想到,明明任务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几支小队居然在收尾的时候遇到了最顽固的抵抗。

龟缩在据点里的残余敌人拒绝投降,他们用重火力武器和几乎持续不断的精神力攻击守住了阵线,以至于外勤小队在这里浪费了三天时间,仍然毫无进展。

最后,火村和鹿谷商量了一下,干脆将所有人手重新编队,他和鹿谷各带一队人前后夹击,把所有战斗力量都压上来。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局面仍然不乐观。几轮交火下来,队伍虽然在持续向前推进,但进展并不理想。照这么拖延下去,很难说是战斗任务先完成,还是他们这边的人员先撑不住。

尤其是,敌方大量投掷的燃烧弹已经将荒原变成了一片火海,初春的干燥天气里,火势蔓延极快,不仅阻拦了阵线推进的进程,浓烟和火光也对哨兵的感官造成了强烈刺激,向导们不得不分出更多力量来支援他们。

引擎轰鸣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远远传来的。同时响起的,还有挂在火村腰间的通讯器。

“看西边。”鹿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虽然气喘吁吁的,但是明显带着笑意,“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可以收工了。”

不用他说,火村也看见了……

黑压压的一片重型直升机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几乎眨眼工夫,那支机队就压到了近前。轰鸣的引擎声响在一处,交叠成了风里震耳欲聋的混响。每一架直升机都挂着巨大的吊桶,接近火场时它们井然有序地四下散开,开始了灭火作业。

成吨的水从高空迎头浇下来,数十架重型直升机拖拽着水柱,势不可当地横扫过荒野上的火光。周遭水雾四起,蔓延的火眨眼就被压制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水雾。

直到火差不多灭了,跟在最后压阵的一架轻型直升机才不紧不慢地靠近过来。迎着火村的注视,那架飞机悬停在了他头顶上方。舱门随即打开了,有人探出身体,居高临下地向他挥了挥手。

那是……档案调回来没几天就打了休假报告去北欧的御手洗洁。

火村:“……”

他就知道。

渡鸦出声长鸣,带着耳廓狐从战场上空飞过。火村抬起头,看到那只黑色的大鸟展开羽翼——柔和的精神力铺展下来,将敌方的精神力攻击和环境里的过度刺激完全隔绝了出去。

火村轻轻吸了口气。

熟悉的怀念感涌上来,他甚至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见到这个场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而御手洗只是攀着绳子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经过火村身旁时握拳敲了一下火村的肩膀。

“不是还在任务中吗?”前首席轻快地说,“别走神。”

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所有任务全线结束了。直升机队带着吊桶返航,而一直盘旋在头顶的轻型直升机则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缓缓落了下来。

火村正跟有栖川确认情况,突然就见有栖川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一边看一边忍不住似的笑了起来。他于是跟着回过头去——

石冈和己正从直升机里出来。他一步跨出舱门,脚还没踩到地面,就被迎上来的御手洗接了个满怀。看上去,石冈似乎是抱怨了几句什么,但御手洗完全没有理会,直接把石冈横抱起来,走向了战场后方的后勤车。

火村:“……”

“和己前辈到底有点洁癖嘛。”有栖川笑着用手臂拐了他一下,“你学一学?”

“是吗?我怎么记得上次我这样把你从现场抱出去的时候你不是很愿意啊,有栖川老师?”

之六

“小玄!你看论坛了没有!”

中村玄青刚从基地一期建设工地回到宿舍,就收到了好友犬坊里美的电话轰炸,并附带一条视频。

“我也去了我也在现场我出了这个外勤!!”

“啊,小美……什么事啊……你等等我看一下哦……”

中村揉了揉眼睛。她刚熬了一个大夜,搞定了结构计算,今天又和建设单位舌战四个半小时,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燃成了灰烬。换在平时,她会直接倒地不起,别说私信消息,她连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都不会管。然而好友的语气太过激动,让中村忍不住点开私信,多看了两眼。

然后她就蹦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

宿舍楼上空回荡起了少女喜极而泣的迷之哀嚎。

中村激动不已,双手颤抖着打开自己的SNS账号——由于驻扎在这个项目,她已经有将近八个月的时间过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刻一打开SNS首页,消息仿佛洪水涌入,每一位友人都在欢天喜地奔走相告,更有甚者直接崩溃当场大哭,好一派热闹非凡景象。

@中村ツネハル:我应得的(大哭)(大哭)(大哭)

算起来,这个账号也很久没有发布过新作了。当年,还是大学新生的中村玄青加入了学校的推理社团。在起笔名的时候,她还没有想太多,只是简单地把名字换了一个读音,从“宁静的晴天”改为“永恒的春天”,取名中村ツネハル。只是没想到,自大学毕业后她再也没有创作过推理小说,这个笔名,反而作为她写作同人小说的笔名一直保留了下来,陪伴她至今。

很快,她的回复区就排满了同样激动的小伙伴。

中村正要一条条细看,邮件提示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中村条件反射地点开,发件人让她有一些惊讶。

发件人:鹿谷门实

主题:致中村ツネハル老师的感谢信

“致中村ツネハル老师:写得很动人,非常感谢。”——那两位要我转达的。鹿谷。

附件是一张照片。画面里,一片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木质的书架上。窗外,一树白色的花挨挨挤挤地开着,仿佛就要从窗口探进来。

书架上的书排得满满当当,甚至有几本放不下的,只能横着插在上方的空隙里。书名全是外文,中村认出了有英语、法语和德语,但更多的她也不认识了。

只有一本日语小书在这些高深的书籍之间格外醒目。

中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

《白花》著者:中村ツネハル

御手洗洁×石冈和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过量的惊讶和喜悦冲刷得泪流满面。

“小玄?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得救了。”

“啊?”

“我还能再活一百年。”

“你现在听上去更像要断气了。”

“我会坚持写到断气的前一秒。”

“噗。”里美发出一声笑,“幸福了?”

面对好友善意的调侃,中村玄青一字一顿,无比虔诚地说道:

“我将幸福到断气前的最后一秒。”

别问从今后还会有什么

风雨雷电,和无情的秋冬

带着凋零在后面紧追——

到来年啊,依旧有东风

还给你绿叶,还给你飞燕

凡是时间从你所夺去的

另一个春天全都要

为你召回(注1)

注1:陈敬容《致白丁香》

Freetalk

笑,这是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写的第三个FT。

太神秘了怎么会有这么多FT要写。

好了不开玩笑,在写完《青鸟》的这个时刻回头看看,很难想象这个故事最初只是我打算“随手涂个小段子塞给小良吃一口”,那时候我盲目自信,觉得小段子嘛,写个两三千字就顶天了,结果最后红线和青鸟加起来,为了一碟子醋,包了13万字的饺子。

是谁在我和面的盆里倒了30克酵母,绫辻老师岛田老师有栖川老师你们有头绪吗?

不过该说不说,比起饺子醋,《青鸟》到底还是一个更要“契机”的故事。它本来是不会存在的,毕竟两个作者在《红线》的写作期间,心态是千方百计逃避御手洗的视角,直接导致御石在红线那边甚至更偏向于打辅助了。

结果,红线连载期间,《伊根的龙神》发布了。那,那就,御石都见面了拥抱了复婚了,都和小良一起把御石的感情线从系列里扒拉出来研究一遍了,再不补上这个故事的御石视角,就不礼貌了。

岛田庄司老师,真的,这都怪您。

说是补上御石视角,其实80%的篇幅都是回忆和复盘。或者说,《青鸟》其实更像是在哨兵向导的世界观下,我们照着原作等比例复刻了一版(我们理解和分析的)这两个人的心路历程——并且在整个写的过程里大声叹气,两位到底是怎么做到都很爱又都很委屈的,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的!

但是总之,这个故事里还是该有的都有,我们有重逢有反省有告白,甚至(在未来的番外里)还会有求婚w

另外一件不得不提的大概是赶稿了……吧。这个故事可能是我赶过的,相对来说时间最紧张的死线了。五一假期几乎都在赶稿里度过了,没能把番外赶出来还是稍微有点遗憾,但姑且正篇堂堂完稿!一起赶稿的过程还是很快乐,是很愉快的体验。

最后还是……笑,跟《红线》和《下有彼》一样,排版和封面还是小良一手接过去包办的,赞美她。或者应该说,我在整个这个系列故事的写作过程里都始终有很棒的体验,陪伴、支持、肯定、鼓励、成就感和爱,才是我在这个过程里得到的,最珍贵也最难忘的东西。

那就,谢谢你读到这里。阅读愉快!

修罗场入稿,Safe……(燃尽)

如墨墨所说,其实本来的预定计划里是没有《青鸟》这一篇的,毕竟《红线》本来也只是我和墨墨互相投喂一下大家的计划都是两三千字摸完拉倒,结果那边面多加水水多加面不知不觉就变得这么长了!!

但即便如此,《红线》里涉及御石的部分我们本来还是不打算展开的,毕竟《红线》完稿的时候还没有到如梦似幻的3・12(《伊根的龙神》发售日)。

二月份我们知道三月岛田庄司大老师要出新作且本作御手洗老师可能(怎么只是可能!!)回归的时候心情那叫一个大起大落。首先是腰封宣传语(御手洗:很危险,真的很危险啊石冈君!绝对不能靠近)还有什么石冈君重伤可能一系列听上去就很卧槽的信息!一度以为这是欣欣向好啊!然后我回去扒拉了一下《御手洗洁的追忆》看了看时间线,我和墨墨的心情又凉了半截,因为《追忆》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俩在本次事件里还不一定能见上呢……距离正式重逢得有个十年长征路吧……

新作发售前我和墨墨差不多每天都在想这新书到底是不是腰封欺诈(。

当时我俩的念想就是,你俩稍微见一面,留下一点温情的回忆足够支持石冈君度过漫长的孤独就足够了,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奢望了。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简直比做梦还做梦,御石堂堂复婚!!

甚至我们还在《红线》里奶中了泪之重逢的一些细节……真是没有白费新作发售前我和墨墨天天在那儿对着十几本岛田庄司做文本精读……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3.12当晚我和墨墨通宵读完岛田大老师新作连夜乱叫了一晚上后,我俩欣然决定,这个复婚咱也必须给御石补上,于是就有了《青鸟》。

其实看御手洗洁系列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有一点说不出的违和感,一方面《御手洗洁的追忆》真的很伤人我看的还是日语本更是看完想当场失忆(……)但与此同时我心里又有点疑惑:能说出一生一次的告白的御手洗,能在马车道待上十数年陪在石冈和己身边的御手洗,绝对不可能对石冈君没有感情的,但御手洗本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和墨墨最终在很多的字里行间中得出了我们自己的答案——尤其是《星笼之海》,作为国内最后一案岛田大老师确实把本系列最大谜团(?)“御手洗你为什么要走”的谜底直接写在了这本书里,看的时候我和墨墨数次无言哽住,实在是,你俩究竟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的呢……

完整复盘一遍过后我们都有点感慨,说推理小说有一条原则是“单一叙述者讲述的内容不可尽信”,读者看到的都是石冈的视角,但仔细拼凑一下御手洗的视角的话,这个故事或许会是另一种样貌。

这怎么不是一种史上最宏大叙诡!!

最终,我们把我们得到的答案诚实地写了下来,这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青鸟》。

当然以写作而言我实际上只写了本文的一小部分,墨墨才是实力MVP,又不拖稿又写得很动人把我看哭数次……甚至我还在为《青鸟》的最后千把字挠秃了头的时候墨墨已经快把《红线》的番外(是的!本系列还没完结!还有番外)写完了!!再看硬生生拖到印厂 DDL最后一天滑铲入稿的我,真是让人脸红!!

虽然这真是我赶过的最极限的日程……但因为有墨墨的陪伴鼓励和溺爱(和溺爱!)赶稿的过程也很幸福,谢谢她,最爱她了!

终于还是铲上了,没有辜负三月份豪言壮语说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青鸟》跟《红线》一起生出来”的我们自己,真是可喜可贺!

最后,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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