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药的研究:江南孝明的血脉与中村青司的献祭
摘要
本文通过绫辻行人老师馆系列已公开的原作,寻找江南孝明的身世线索,并在此基础上,对其身世进行大胆假设和合理推测。全文将分为三个部分论述:原作对江南孝明身世的已有交代及相关推测;关于江南孝明亲生父母的线索及中村青司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江南孝明”这个名字本身包含的意义,以及“赋名”的相关解读。
序章
前排免责声明:
本文所有推测性质的内容均和原作无关,是两位作者的讨论和脑洞。
含有大量(大量!)十角馆和暗黑馆的内容剧透注意!
如标题所写,假药的研究。纯假药。但两位作者自己信了,并且打算往下一篇同人里用。
甚至与其说是岛江的假药,不如说是玄中的猛药。
换而言之,一切剧情发展以后续绫辻行人老师正式发布的作品为准,本文仅为大胆假设谨慎求证合理推测,请勿特别当真。
(当然其实两个作者已经完全把自己说服了)
(所以如果日后跳了预言家我们会很高兴的)
第一章 江南孝明的身世之谜
1.1 被收养的孩子
关于江南的身世,在暗黑馆之前没有明确提及,一直到暗黑馆,我们才在江南的回忆里获知了以下信息:
“其实啊,孝明。”
她突然用严肃的语气开口了。
比起上次见面,她似乎精神了一些,在床上坐起身,还稍微尝了尝江南带来的水果。
“我还一直没有告诉你呢——你有没有觉得,你们两兄弟不太像?”
江南立刻明白她是在说自己和哥哥。两人确实没什么相似之处,无论是容貌、体型还是性格。江南自己从小就有这种自觉,也多次被别人这样指出。
母亲依然望着窗外。她用余光瞥见江南点头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像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诶?”
“孝明,你和你哥哥呢,其实不是亲兄弟。”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江南只能目瞪口呆。母亲依然望着窗外,
“你啊,不是我生的孩子。你以前是被我们夫妇收养的……”
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但该如何理解,该如何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怎么会……”
他终于挤出了声音。
“为什么,怎么会……”
这里我们第一次得知,江南并不是家里的亲生孩子,而是被他的母亲收养的。虽然母亲在之后立刻改口,用“愚人节的玩笑”掩盖了这一话题,但是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事情。
那么江南的母亲在这里说起这一件事,就显得……非常耐人寻味。
在馆系列的第一作十角馆事件里登场的江南孝明,虽然安静内向,想得很多,但一旦建立了安全感,是有他这个年纪的活泼感在身上的。非常明显,他在成长过程里,大概不是那种得到了很多爱、安全感很足的孩子,但应该也没有受到过任何虐待。从母亲去世后江南的状态明显能看出来,他对妈妈,对家庭,都是有明确的依恋在的。
也就是说,第一,在这之前,他的家庭并未伤害过他;第二,在这之前,他也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这个家庭的亲生孩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母亲,为什么要选在这么一个行将告别的时间节点,抛出这样一个话题,又用“愚人节”来欲盖弥彰地掩饰掉呢?她在此之前从来无意伤害江南,应该也很明白告诉江南这件事,对江南来说一定会造成心态上的打击。如果此前她从来没有让江南怀疑过“亲生”这件事,那常规的行为模式应该是将秘密带进坟墓,而不是在最后突然说出来,又说一半就把话吞回去。
所以,除非她就是主观故意想给江南造成伤害(当然不可能),那么唯一有可能的推测,是对江南的收养并不仅仅是“收养”这么简单,而是收养的背后还藏着其他的秘密。妈妈本来是想在去世前把这个秘密告诉江南的,但是开了个头之后——很可能是因为看江南的状态判断他没有办法处理——又觉得还是不能说,于是又把话吞回去了。
关于“收养背后可能存在什么秘密”,这一点姑且存疑,先继续往下讨论。
1.2 暗黑馆,浦登征顺和江南孝明
首先,在暗黑馆事件中,江南因为没有联系到鹿谷老师,独自前往了暗黑馆。而在这个过程里,我们会注意到,江南到达的时候,敲门没有人应答,湖边小屋的对讲机也没人接,在这种情况下,江南才恍恍惚惚换了一条路,试图划船上岛,最后走上了那座十角塔楼(然后摔下来了)。
但在这之后,当鹿谷老师找过来的时候,鹿谷直接通过同一个对讲机拨通了内线电话,直接联系上了佣人,佣人本来要拒绝他进入,听到江南的名字才放的人。
而对此,浦登征顺的解释是:
“对讲声并不会传到宅邸的每个角落,或许是正巧没人注意到吧。又或者是,那设备本来也已经老旧得不太稳定了。”
如果一个地方,不想让外人进入,那门禁系统无论如何都该是最被注意的地方,鹿谷老师来的时候遇到的情况才是正常情况——对讲机有人接,被告知不接待。
而不是像江南那样,敲门没人搭理,自己乱跑上了人家的塔楼。
而这里浦登征顺的解释也很离奇,你作为一家的主人,不知道自己家的门禁什么情况吗?一会儿可能没听见一会儿设备陈旧状态不稳定,你现编的吧……
但是这个差别处理,就导向了一个事实——有没有可能,没有人应门是故意的呢?因为没人应门,江南才走上了塔楼。
而在这之后,是另一个比较奇怪的事情,从鹿谷和江南在暗黑馆遇到的情况来看,暗黑馆甚至不愿意给江南联系医生和警方,江南的伤势是家里的私人医生处理的。我们暂且不议浦登家这位私人医生究竟是谁,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是一个有秘密的、非常与世隔绝、对外界讳莫如深的家族。
而这样一户人家,家主却同意了江南这个“外人”下迷失之笼。
虽然江南在最后一刻折返了,但是这个同意的态度,就仍然显得非常暧昧。
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什么人才能被允许接触一个家族最深处的秘密?
很显然,外人多半不行,至少也得是这个家族里的族人吧。
于江南去迷失之笼的请求,浦登征顺是这么说的:
“话说到这里,也没法再对你隐瞒了。而且,也正是因为他——青司君的指引,你和鹿谷先生才会到这座黑暗馆来。你们和青司君因缘不浅,这一点在你醒来之前我已从鹿谷先生那里听说了。至于,为何两位会对青司君参与过的建筑物抱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我就当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
“没法再对你隐瞒”、“你们和青司君因缘不浅”、“我就当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这种说法,当然可以理解成“是调查中村青司的馆才来到这里”,但如果换个角度……也是可以有别的解读的。
隐瞒了什么?缘分又是什么?这段话如果跳出江南的视角,就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浦登征顺是按照他的方式理解了什么东西,才同意了江南和鹿谷这两个外人下迷失之笼的?
另一方面,是双子馆的开头,是江南接到了浦登征顺半夜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的重点在于,对方在凌晨1点,把电话打到了编辑部的办公室。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非常……诡异的行为。如果要去工作场合找人,那高低也得是白天打电话,半夜1点,简直就像是算准了只有江南一个人在加班一样,甚至连江南自己都感觉到了这一点。
在这个位置,我们讨论了一下,都觉得浦登家其实隐约有一点想要把鹿谷排除在外的态度,或者至少,是和他们强相关的只有江南一个人,至于鹿谷会不会来,怎么来的,那并不在浦登家的考虑范围里。
而鹿谷应该对这一点也有所认知,至少,他对浦登家是比较防备的态度(最明显的一个点是江南和浦登征顺讨论的时候,鹿谷几乎是不插话的,而对于玄中的故事,他最开始态度也是,希望江南认为这是个梦),离开的时候鹿谷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需要存疑,不过就算留了,浦登征顺大概率也不会联系他。
至于浦登征顺的委托是什么目的,大概就要等双子馆的后续章节揭晓了,这一点目前来说和本文关系不大,不再讨论。
在以上两部分讨论之后,我们回到最初的地方,再来看一看江南的身世——
一方面,他是被收养的孩子,从养母的态度看,他的被收养并不那么简单,“收养”背后多半有一些故事。
另一方面,从浦登征顺明显异常的态度来看,江南和浦登家的关系性,是要远远强于“一个来调查建筑的外人”的,能被允许接触一个家族最深处的秘密,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外人”。
那么,这两条加在一起,就很容易导向一个结论了——
江南的亲生父母,和浦登家是有关系的,甚至江南自己,很有可能就是浦登家的人。
第二章 亲生父母的身份
2.1 “江南”和T.E.
我们从江南孝明的姓氏“江南”开始。在十角馆,鹿谷老师就问过江南姓氏怎么写:
岛田洁从摇椅上轻快地站起来,解释道。接着,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江南身边,把之前仔细端详的那封信递出来,同时问道:
“江南君(Kawaminami-kun),是吧?你的名字怎么写?”
“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
“江——南——啊。哈哈。好名字。——阿红,那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我们一起走吧,江南君。”
也就是说,“かわみなみ/Kawaminami”——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长的姓氏,整整五个音节,如果再加上“孝明”,我们会获得一个长达九个音节的读音。
说真的,就算是日语,这个名字也未免有点太长了,江南还不会写汉字的时候,写自己的名字一定非常有压力。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么冗长的名字啊。
考虑暗黑馆给出的信息,我们可以注意到有这么一段——
“这次发生的事情与三十三年前太过相似了。从日期、时间上的巧合,到那天发生两次地震的细节……甚至从塔上坠落且昏迷的你的姓氏——竟然是‘江南’。当我们通过你的钱包发现这一点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此同时,我无法不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是的。”
“正因为如此,在让你在这个房间里休息时,我们不得不采取了一些不太礼貌的措施。”
“——您的意思是?”
“除了留下一个出入口,其他所有门窗都被钉死,无法打开。这是为了防止你擅自离开。出门口还临时从外面加装了锁……同时,我们尽量安排人在这里照看你的情况。”
征顺环视了一下昏暗的房间,再次用手指推了推眼镜,凝视着江南说道:
“幸运的是,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大家都知道浦登征顺说的这一个“江南”是谁,但此处需要强调一句,这个“江南”的读音并不是“Kawaminami”,而是“えなみ/Enami”。很明显,后一种读音相对来说简洁很多,也更符合常理。事实上,“Kawa”这个读音几乎不会见到写成“江”,现实中的“江南”这个姓氏,也并不存在“Kawaminami”这个读法。
而读作Enami的这位“江南”,和“浦登”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结合上一章的推测,我们做出第一个假设——江南孝明的姓氏,真的从一开始就读作かわみなみ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原本的姓氏就是应该读“えなみ”的,是在被收养的时候,送到了一户同样姓“江南”但读作“かわみなみ”的人家?
“江南”虽然换了个有点拗口的读法,但写出来,不还是那个江南吗?
那这个当然就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的了。
有人(具体是谁容后再议)送出去了一个和浦登家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保留了他姓氏的写法,但抹去了那个与暗黑馆强关联的读音,让他在远离暗黑馆和浦登家的地方,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了。
当然这个孩子,仿佛循着某种奇特的吸引,在长大之后,一座一座地探寻了中村青司的馆,最后找到了暗黑馆和浦登家,像某种宿命一样,回到了这里。
另一方面,让我们来看一看怀表。
关于江南的怀表,如暗黑馆事件记录的,这是江南外祖父的遗物,而他的外祖父是从弟弟的古董店里收来了这块表。
那枚怀表上刻着的字母是T.E.,现在我们都知道,它原本属于江南忠教(Enami Tadanori),T.E.也是来自这个名字。而会被江南的外祖父看中,则是因为外祖父的名字“远藤富重(Endou Tomishige)”的首字母同样能合上这个缩写。
但是当这块表到了江南手里,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江南孝明如果读作“Kawaminami Takaaki”,那显然和这个缩写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他原本应该姓的是读作Enami的江南,那这个名字就会变成“Enami Takaaki”——同样可以缩写成T.E.。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怀表原本就该是江南的东西呢?
我们来看看怀表是怎么到江南手里的吧。
首先,江南的祖父是从自己的亲弟弟(即江南的外叔祖父)远藤敬辅的古董店里获得了这枚怀表,而按照远藤敬辅自己的说法,这枚怀表是这样来的:
“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告诉我,那栋宅子的主人——好像叫浦登什么的,想整理一下家当,说有些好东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大概是二十年前,或者三十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当时,有东西要出售的消息,是浦登家主动放出去的,而一位古董商人,基本不可能在获得这样的消息之后无动于衷,大概率会上门查看。
另一方面,浦登征顺提供的信息也能印证同样的事:
“那大约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有些想法,处理了一些老旧的家具家当。那时来访的古董商之一,可能就是那位弟弟吧。那时,我确实是在经历了一番犹豫之后,才决定处理掉这只怀表的。”
换句话说,这个这个过程——“有东西要卖”和“把怀表卖给谁”,主动权都是在浦登家那边的,这完全是浦登家可以控制的行为,换句话说,浦登家完全可以“自发”、“主动”地,让这枚怀表被送到一个跟江南有关系的亲戚手里。
虽然后续怀表的去向确实没那么可控,但是考虑到外祖父也有相同的名字缩写且和这位弟弟关系很好,这枚怀表最后被传递到江南手里的概率仍然非常大。
再说得明确一点——这枚怀表,是浦登家故意往江南身边送的,甚至某种意义上,它很可能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江南的东西。
2.2 亲生父母的血脉
先来看一组已知条件。
浦登玄儿是浦登柳士郎和佣人诸居静的私生子,而诸居静离开暗黑馆后嫁给了一个姓江南的人。
浦登家有遗传的并指症,这是一种伴Y染色体的遗传病(柳士郎就是根据这一点判断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江南并没有这个症状(即他的Y染色体/父系基因并不来自浦登家)。
浦登家确实有女性后代存活——双胞胎里的妹妹美鸟。
从双子馆的章节可知,美鸟在之后的时间线上有和人发生性关系的情况,来人被称呼为“[ ]大人”,名字未被写明。
暗黑馆的故事里,浦登玄儿、中村青司和双胞胎姐妹之间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们呀,就在想说——要是能当中也大人的新娘该有多好呀。对吧,美鱼?”
“是呀。就想着——好想当上中也大人的新娘呢。对吧,中也大人?”
“啊、啊?”
突然收到这样的提议,我狼狈到无地自容根本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这……”
“不行吗,中也大人?”
“你……是不是讨厌我们呀?”
(……)
“美鸟和美鱼,难道无法选择其中一人吗?”
在玄儿连番追问下,我语塞地轻叹一声。
“那干脆同时和两人在一起如何?”
“哈?您在说什么啊玄儿先生。”
“重婚罪什么的就别较真了,只和其中一人提交结婚申请不就行了。”
玄儿神色认真地继续说道: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对我来说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呢。”
那么,我们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可能性呢?
如果江南有浦登家的血统,那么这个血统,应该来自他的亲生母亲,而纵观暗黑馆浦登家相关人士,符合性别、年龄各种限制的人选只有一个——浦登美鸟。
那么,与美鸟孕育子嗣的那一位会是谁呢?或者说,谁有这个可能性,让美鸟愿意为之诞下子嗣呢?美鸟有倾心或曾经倾心的人选吗?
——有的,“要是能当中也大人的新娘该有多好呀”。
好巧不巧,浦登玄儿的确对中村青司说过:“在美鸟美鱼中间选一个吧”。
于是我们来做出第二个大胆假设,在浦登玄儿葬身火海(有没有葬身姑且同样存疑)之后,中村青司开始了他的献祭仪式,而其中的一环,是实践了当时浦登玄儿开玩笑一样说的“在双胞胎里选一个”,跟暗黑馆事件之后仍然存活的双胞胎妹妹美鸟,生下了一个孩子。
“江南孝明会不会是中村青司和浦登美鸟的孩子?”
这个猜想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豆瓣早就有人说看完暗黑馆就有这个猜测。但真正重要的是——中村青司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实行这个“计划”的?在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他准备怎么养育这个孩子?
先来看基因层面,浦登玄儿和美鸟美鱼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是父系是一致的,换句话说,如果这个孩子继承了美鸟的基因,的确可以认为他继承了浦登玄儿的基因。
再来看血,对就是物理的血脉的血,除了美鸟身上和玄儿相似的血脉,还有一个人身上直接流淌着浦登玄儿的血——没错,就是青司自己。
因此,如果青司和美鸟真的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么确实可以认为……这个孩子身上继承了青司和玄儿两个人的血脉,也即,可以等效认为这是玄儿和青司两个人的孩子。
与此同时,这个孩子,还可以在基因和血脉两个层面上,被认为是“浦登玄儿”的再造。
(当然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by阿良和墨。)
我们无从得知,决定执行这一献祭仪式的青司是否会想,就像浦登玄儿此人永远囚禁了他的灵魂一样,他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把已经无法触及的浦登玄儿的“血”与“生命”强行地与自己永远绑在一起?要知道,青司自己的血管里,的确流淌着一部分浦登玄儿的“血”。对青司来说,“血脉”一词绝非比喻,而是实指。
我们甚至不知道青司眼里,这个孩子到底更多地是他和玄儿的孩子,还是另一个“浦登玄儿”——毕竟这个孩子的基因来自美鸟身上与玄儿相同的部分,而血液,来自青司自己身上玄儿的血。
恐怕连青司自己,也被青司当作了浦登玄儿的一部分。
我们来看一眼时间线。
中村青司生于1939年5月5日,那么在江南出生的1964年11月,中村青司正好26岁——也即,当年浦登玄儿,在旧古河男爵邸,遇见中村青司的年龄。
同时,在暗黑馆时期对美鱼美鸟两姐妹的年龄是16岁左右,那么到了1964年,美鸟的年纪在22岁,完全是生育年龄。
让我们再来看看1964年。这一年的时间线上,可以考据到的两件事如下:
6月,青司与和枝结婚。
11月7日,江南孝明出生。
换句话说,中村青司结婚的时候,江南的亲生母亲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十角馆也已经建成了。可以想见,这个时候,中村青司显然已经开始了如同献祭一般的仪式,建好了第一座馆,并且……通过美鸟,孕育了一个同时拥有他和浦登玄儿两个人的血脉的孩子。
甚至,在这个孩子已经怀孕五个月月龄,流产的风险不大了之后,他才结了婚。
从后续江南被领养来看,这里的美鸟应该对青司的整个计划都是知情的,这与其说是出轨,不如说是交易。美鸟大概率是用一个孩子,交换了和中村青司交合的机会。
2.3 养父母和“江南”
那么,建立在这些内容的基础上,我们就可以回到第一章的那个问题了——江南的养母为什么要在行将告别的时刻,说出“你是收养的”这么一个敏感话题,又遮遮掩掩地把这个话题用“愚人节的玩笑”带过去了呢?
联系上面的分析,这个问题就有了解释——
因为江南孝明的收养,背后是中村青司的运作。养父母当然不会知道暗黑馆或者浦登玄儿的这些事,但是他们确实知道江南的亲生父亲是谁,甚至知道这后面还有更复杂的内情——因为这里涉及到了“江南”这个姓氏到底该读作什么。
虽然我们无从得知妈妈到底对这件事知情到什么程度,又打算告诉江南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明确的,妈妈确实,在去世前动过将这些说给江南的念头,只不过最后还是作罢了。
而在讨论妈妈到底知道什么,或者收养江南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我们要先讨论一个更加本质的问题——
江南孝明为什么叫江南孝明?
如前文推论,如果江南孝明是中村青司和浦登美鸟的孩子,那么常规来说,他应该继承的姓氏是中村。考虑到青司显然和常规不太沾边,他的诉求恐怕是“一个拥有青司和玄儿两个人的血脉的孩子”,甚至更进一步,是“另一个浦登玄儿”,那么比起给这个孩子冠自己的姓氏,青司恐怕更应该让这个孩子姓浦登。
但是,这里还有另一件事——他在孩子出生之后,把这个孩子交给了后来的养父母。江南是在跟馆和浦登家无关的地方长大的,在十角馆事件之前,他几乎对馆和中村青司毫无认知,更别提浦登家的这些事了。
所以,青司的意图也非常明显。
他“创造”了一个同时拥有两人血脉的孩子,甚至可以算是“创造”了另一个浦登玄儿,但是并不希望这个孩子继承浦登玄儿身上的那些宿命、枷锁甚至诅咒。
他将这个孩子送养,让这个孩子远离浦登家的一切,就算在养父母家里可能并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姑且也还是和大多数人一样,是在阳光下好好长大了的。
中村青司想要的,恐怕是一个能获得普通的幸福的孩子,一个挣脱了宿命的“浦登玄儿”。
在这种考量之下,继续让这个孩子顶着“浦登”的姓氏,就多少有点招摇过市了,也很明显不符合他的预期。
所以,这个孩子怎么取名呢?中村不想用自己的姓氏,“浦登”风险太大,寓意也不怎么好。但青司显然也不可能让这个孩子跟着养父母随便姓什么,那对他来说大概,同样是对这个孩子身上血脉的一种轻慢甚至辱没。
还有没有一个姓氏,既能保留和浦登玄儿有关的“意义”,又不会那么扎眼,让这个孩子和浦登家全无关系呢?
有的,“江南”。读作“Enami”的那个江南。
严格来说,“江南”这个姓氏,对浦登家是没有意义的。它的来源很简单,一个暗黑馆的前佣人,离开暗黑馆后嫁了一位姓江南的人。
这个姓氏只对一个人有意义——中村青司。因为“江南”才是浦登玄儿真正的名字。所以中村青司使用了这个姓氏,他不在乎这个孩子和浦登家有什么关系,他需要这个名字跟“浦登玄儿”这个人有关系。
或者,说得再疯狂一点,他需要这个孩子也是“浦登玄儿”。
所以江南孝明才姓“江南”,甚至连他的名字“孝明”,都有和“江南忠教”构成呼应的意味。孝明读作“Takaaki”,而忠教读作“Tadanori”,这两个名字不仅首字母一致(于是怀表上的字母同样可以合上江南孝明的名字缩写),在音节和尾韵上也是一致的,很难说不是一种对应。
于是“江南忠教”藏在了“浦登玄儿”后面,而江南孝明的真正血脉,也藏在了“江南孝明”这个名字后面。
再接下来,就是中村青司最后的考量了——江南孝明这个读作“Enami Takaaki”的名字,真的足够保护这个孩子不再跟浦登家有什么关系吗?
在青司看来,是不够的。所以他又加上了最后一层保护,让这个姓氏从“Enami”被读成了冗长拗口“Kawaminami”。
但,如前所述,现实中的“江南”这个姓氏并不存在“Kawaminami”这个读法,那么,中村青司是为什么,会“找出”这么一户恰好姓“Kawaminami”的江南一家,并且把孩子交给了他们呢?
或者让我们说得更直白一点,他真的是“找出”了这么一户人家吗?还是……他自己生造了这么一户姓“江南(Kawaminami)”的人家?
让我们先来找一点点证据。
首先,按照暗黑馆里给出的说法,江南孝明的基本资料如下:
我的名字是江南,江南孝明。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七日,出生于长崎县岛原市,后来家人搬到了大分的别府市,再后来又搬到了熊本市。现年二十六岁,单身。身高一百七十二厘米。体重六十二公斤。血型B型。在K某大学工学院研究生院完成硕士课程后,来到东京,进入综合出版社“稀谭社”工作。成为编辑已经三年。
划个重点,江南出生于“长崎县岛原市”。
这个地方是哪里呢?再来看看暗黑馆事件的另一段资料片:
叔叔甚至专门雇了侦探,详细调查了两人的来历。结果发现,女人之前的姓氏是诸居,在战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曾在这座浦登家宅邸里住家工作;那期间失去了前夫,后来带着儿子忠教离开了宅邸,回到故乡长崎;不久后结识了岛原出身的江南某氏再婚,却因战灾又失去了丈夫……
所以,长崎是浦登玄儿的亲生母亲诸居静的故乡,而后来和她结婚的那个江南氏,就是长崎县岛原市出身的。
江南孝明的“出生地”,也是这个“长崎县岛原市”。
以绫辻行人老师的能力来说,我不相信这样的交代是闲笔,更不相信这样的地点重合会是“巧合”。
所以,是不是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江南孝明出生之后,中村青司造访了长崎县岛原市,找到了当时和诸居静结婚的那个江南氏的家族,然后,从家族里挑选了一对年龄合适的夫妻。
他给了这家人一笔钱,让他们离开了长崎搬到了大分县的别府市,并且将姓氏的读音从“Enami”改成了“Kawaminami”,然后收养了江南孝明。
大分县别府市,那几乎就是中村青司眼皮底下了。后来搬到熊本就更微妙,熊本可不仅是江南养母的娘家,也是暗黑馆和浦登家的所在地啊。
总之,从这里开始,那个继承了两边血脉的孩子,就彻底和浦登家划清了界限,他姓“江南(Kawaminami)”,在对浦登家全不知情的环境里长大。在中村青司的预计里,他本该和所有孩子一样平凡地长大、读书、毕业、工作。
去过一个平凡的人生,获得平凡的幸福。
去成为一个……没有被宿命禁锢的“浦登玄儿”。
当然,这里面的改名字和迁居那部分,很可能就是江南的养母临终前想告诉他的事——只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简而言之,关于江南的身世真相,大体上就是这样——
中村青司以献祭的姿态跟浦登美鸟生了一个孩子,根据浦登玄儿原本的名字“江南忠教”,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江南孝明”,再从岛原市的江南(Enami)家找了一对年轻夫妻,让他们的姓氏换了个读音(Kawaminami),搬到大分县居住,并且收养了江南孝明。
第三章 名字,生死和爱
3.1 “赋名”的意义
在这一部分,让我们姑且先离开“江南的身世和青司的选择”这个正题,来谈一谈“名字”代表的意义。
整个馆系列,“岛江”和“玄中”其实是各种意义上非常匹配的两对。不仅体现在年长者对年轻人的引导(当然,未必是正确引导)、庇护和爱,也包括青司和江南在母亲离世时受到过相似的创伤,以及……两对其实都存在“赋名”这个情况。
即,年轻一方都用“さん”来称呼年长一方,以及年长者对年轻人称呼的并非真实本名(中也君/江南君(Konan-kun,译作小南))。
在岛江这边,鹿谷老师一开始没有那么在意“鹿谷门实”这个笔名的,直到钟表馆重逢的时候小南说:
“这可不行,身为作家,得快点让笔名成为自己的身份标识才行。”
在此之前,鹿谷老师自我介绍的时候是介绍本名的,被小南这么说了以后,在钟表馆事件里,他的自我介绍就变成了:
“请您别这么说,至少让我做个自我介绍吧。初次见面,我叫岛……不,我叫鹿谷。”鹿谷那瘦高的身子微微弯下,“我深知突然造访实在失礼,非常抱歉。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是稀谭社的小南——不,是江南君的朋友。”
明明自我介绍都把本名说了一半,却又临了改口报了笔名,而自此开始后面的故事里,鹿谷老师也全部都是用“鹿谷门实”这个名字出现的——他确实像江南说的,让笔名成为自己的身份标识。
而这个身份标识,是江南赋予他的。从这个位置开始,“鹿谷门实”就不仅仅是个“笔名”了,鹿谷频繁地使用这个名字,显然也不仅仅是“让笔名成为标识”,而是……他在使用江南赋予他的“标识”。
鹿谷是把自己的意义放在了江南那里,也是把江南的意义放在了自己的笔名里面,多少有一点“我是作为小南的鹿谷门实存在”的意味。而反过来,鹿谷称呼江南的“小南(江南君/Konan-kun)”其实也是鹿谷赋予江南的名字,这个赋名的仪式在岛江身上是相互的。
名字是“我之为我”的存在证明,接受对方的赋名,就是认可了这个名字的意义,决定把这个名字取代本名作为自己的第一身份。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在了对方手中,让对方重视的意义也成为自己的意义。
这是……很浪漫的事。
而对于玄中来说,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中也君”是玄儿赋予青司的意义,但是,这个赋名仪式是单向的,也只能是单向的。青司接受了“中也君”代表的含义,因此一生都被困在了名为“浦登玄儿”的牢笼里。但青司改变不了玄儿的宿命,所以不可能有赋名的仪式。
青司的悲剧就在于他的确来得太迟了,已经过了那个无可挽回的界限,他只能是浦登玄儿最后的自救,却阻止不了浦登玄儿向着既定的命运下坠——所以,他也不会有一个具备 “意义”的名字,可以赋予玄儿。
这一点,从青司最后一句没说完的“玄儿,我对你……”,同样可以看出来。这句话没有说完,也不可能说完,因为玄儿注定无法听见,青司注定无法传达。
所以,在整个馆系列的主线里,玄中代表的是在无可挽回的宿命中沉沦的悲剧,玄儿已经无力拯救自己了,遑论拯救青司。但岛江代表的是希望和救赎,是互相赋予意义,互相牵挂对方,比起玄中的“无力抗争”,岛江拿的大概是直面宿命的盛大又华丽的抗争曲的剧本。鹿谷确实是可以救江南,而从十角馆到钟表馆再到暗黑馆,他也真的做到了。
所以,在命运的三岔路口,岛江左转,玄中向右。
于是玄中的赋名最终走向了以死解脱,而岛江的赋名则成为了以爱为纽带的赋生。
鹿谷在遇见小南后再也回不到之前兴致盎然地以凉薄的态度面对他人生死的状态,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有了绝对不能放手的人;而对江南来说,如果没有鹿谷门实,他恐怕早就崩溃了,不可能还像双子馆那样,在鹿谷老师的牵引下重新找回那个天真好奇又有冲劲的自己。
不过,即使如此,就算浦登玄儿已经无法挣脱自己的宿命,在这条迎向死亡的路已经走到最后的时刻,他依然回头向青司望了一眼——也很难说这一刻,他回望的是不是自己的宿命。
那么我们再次回到江南孝明身上。从前文看得出来,江南孝明其实,是有三个名字的。
由中村青司赋予他的,希望经由他让浦登玄儿挣脱宿命的“江南孝明(Enami Takaaki)”。
同样由中村青司赋予他的,作为保护色存在的“江南孝明(Kawaminami Takaaki)”。
以及,由鹿谷门实赋予他的,带有明确喜爱、保护和昵称意味的“小南(Konan-kun)”。
那么,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作为保护色存在的江南孝明,某种意义上仿佛一个谎言,江南在这个“谎言”里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即使他还是——仿佛被某种命运牵引着——接触了中村青司的馆,但始终没能触及关于自己的“真实”。
而中村青司赋予他的真正名字,“江南孝明(Enami Takaaki)”,才是中村青司想要给江南的宿命——去做一个没有被命运禁锢的浦登玄儿。在这一层意义下,“江南孝明”这个人的自我同样是缺失的,他是替代,是继承,是被寄予的期待,唯独不是“江南孝明”自己。
某种意义上,这也像是一种宿命的延续。浦登玄儿通过“中也君”将宿命加诸中村青司,而中村青司同样用“江南孝明(Enami Takaaki)”将宿命加诸江南孝明。
然而,江南孝明遇上了鹿谷门实。
鹿谷给了他一个新的赋名,“小南”。这个名字给予江南的,是“鹿谷门实的责任编辑和好友,鹿谷门实的牵挂和喜爱,站在鹿谷门实身边的小南”。
我们同样可以这样理解——这个来自鹿谷老师一时兴起随口而出的昵称,打破了“Enami”和“Kawaminami”两个姓氏,也打破了经由这两个姓氏加在江南身上的宿命。
中村青司用“赋名”把江南拉进了宿命,而鹿谷老师同样用“赋名”把江南从宿命里拉了出来。
从此你的意义牵在我赋予的那个名字上,不再是谁的继承和期待,你只是你自己,只是鹿谷门实身边的那个“小南”。
3.2 一切上升的终会重聚
让我们回到那些被写在括号里面的“姑且存疑”。
首先,浦登玄儿真的死了吗?他没有死的说法其实也并不稀奇,各处都有论证,最有说服力的大概就是暗黑馆结尾部分:
“和三十三年前从那座塔上掉下来的青年一样,是吧?”
暗黑馆的老主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是的。不过,你可以说更幸运一些。看起来没有因为冲击而出现记忆障碍,而且还能正常说话。现在感觉如何?”
“虽然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疼痛……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给您添麻烦了。”
在征顺的劝告下,江南用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随后重新环顾四周。这里是……
他记得这里。这里是那个〈表之大宅〉。
这是一间宽敞的和室,共有四个房间,而布铺在位于北端的一间。和三十三年前那位青年躺的位置完全一样。
枕边整齐叠放着他穿过的衣物——砂色的夹克、露草色的长袖衬衫以及褪色的黑色牛仔裤。江南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颜色是黑色。
明明是白天,却没有任何光线透过面向走廊的纸门射进来。窗户的挡雨板是否仍然紧闭着?隔断的门扉漆成了弁柄色,相比三十三年前,现在的颜色显得更加鲜艳,甚至有些刺眼。
“那时——就在我从小塔上坠落前的瞬间,我看到了一道身影。那个人影应该是〈东馆〉房间里的吧。二楼的房间里亮着灯,窗边有一位穿着茶色衣服的,大概是男性的人影。那个人是……”
“是我。”
征顺回答道。
“三十三年前青司君的角色,这次无意间由我来扮演了。”
这一段里面,浦登征顺给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三十三年前青司君的角色,这次无意间由我来扮演了。” 而三十三年前的那个时候,在房间里的只有浦登玄儿和中村青司两个人,其他人不可能知道是谁目击了坠塔。而浦登征顺直接就说他扮演了青司的角色,那就说明,一定有人告诉他了。
所以这个人是谁呢?
我们再来看看另一段资料片。
“没有联系医院或警察吗?”
“毕竟我们认为情况并不危及生命呢。”
“这样看来,过去和现在的情况似乎没什么不同吧?”
对于江南的这个问题,征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
“家人里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
“医学上的判断由他负责。按照他的指示,通过点滴补充水分和营养。”
“医生……您是说野口先生吗?”
“野口?哦,是村野先生吧。很遗憾,那位先生已经在十多年前因病去世了。”
“那……”
这位“优秀医生”究竟是谁?野口医生去世后,浦登家的主治医生?但一般来说,这种人不应该被称为“家人”吧。那么,难道是……
过去的情况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家人里有一位优秀的医生。这里连江南都在怀疑,如果是住在家里的私人医生,一般不太应该被称呼为“家人”。
那么,能够被浦登家称呼为“家人”的、医术精湛的医生,往前后想想,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位了。
浦登玄儿。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征顺会脱口说出他扮演了青司的角色,应该也是浦登玄儿告诉他的。
这同样能够解释那块被出售的怀表。按理说,这种被家里主人随身携带的重要物件(甚至算重要遗物),是不该被作为“不要的老物件”轻易出售的。但是它却被出售了,还被出售到了和江南孝明有关的人手里。
尤其是,如果假设浦登玄儿没有死,那浦登征顺就更不可能把怀表出售。所以,有没有可能,就是玄儿授意将这枚怀表往江南身边送的呢?
毕竟,如果浦登玄儿还活着的话,那这么多年来中村青司做的事,他恐怕是都知道的。所以后来暗黑馆时期,恐怕江南孝明一上门,浦登家就知道了来人是谁,也所以才会有“浦登征顺同意江南孝明下迷失之笼”这件事。
换句话说,浦登玄儿是认可了中村青司留下的这个孩子是他的后人的,所以才会送怀表,所以才会同意他去看迷失之笼。
而浦登征顺当时说的“你们和青司君因缘不浅”和“为何两位会对青司君参与过的建筑物抱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我就当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就也有了解释——他对于这件事的理解,确实和当时鹿谷跟江南两人的理解完全不一样。
那么,中村青司呢?他真的死了吗?十角馆的故事里,这一件事同样没有把话说死,毕竟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永远是推理小说里混淆视听的常用手段。
我们当然也可以存有某种期待——中村青司也可能同样没有葬身于那场大火,而现在,恐怕他本人同样也在暗黑馆吧。
他们两位,怎么就不可以越过某种界线,仍然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呢。
另一方面,让我们说回来,看看鹿谷和江南这边。
非常明显,无论中村青司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保护措施,江南还是没能逃脱跟“馆”产生联系的命运。
这甚至有点嘲讽意味了,就在中村青司葬身火海的第二年,江南就收到了一封落款是中村青司的信,被这封信带着,一步一步踏上了近十年的探索“馆”的旅程。
当然,中村青司是不可能写信邀请江南的,全世界只有他最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然而他当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南的同学们会在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走上什么样的极端(……)。
甚至,如果追根溯源的话,这封落款中村青司的信会被送到江南手里,起因在青司名义上的女儿中村千织身上。而这个名为中村千织的女孩之所以会降生,又是来自于中村青司对家人的忽略。
某种意义上,命运在这里悄然闭环了。中村青司机关算尽亲手从宿命中送出去的孩子,又因为中村青司本人,回到了这个宿命里。
但是,命运也从来公平。
当江南再次接触中村青司的馆时,等着他的不仅是关于中村青司的一系列事件和随之而来的伤害,还有一个……他可能是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才遇上的人。
鹿谷门实。
很难说命运究竟是想把他重新卷进浦登家的牢笼里,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他送到鹿谷门实身边。
但无论如何,在这一刻,命运的齿轮真的开始转动了。
如果从整个馆系列的时间线上看,双子馆并不是鹿谷门实拜访的最后一个馆,更早时候已经出版的惊吓馆事件才是。而在那一个故事里,江南是完全没有出现的,而鹿谷也只是串场,连名字都没有被提及。
虽然很担心,但也不能强行上门打扰。尽管如此,我还是坐不住,于是在那个周日——十一月六日的傍晚,独自骑着自行车前往六花町。
不过,我还是不太敢靠近“惊吓馆”。在周围徘徊时,如果被古屋敷先生发现,会感到尴尬,甚至可能被训斥。于是,我决定去位于馆所在的大宅区边缘再往东一点的一个小丘上看看。
(……)
我一边慢慢横向移动,一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但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地方”。也许位置不对,或者只有在深冬树叶落尽时,才能从这里清楚地看到……
“我说啊,你。”
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感觉就像字面意义上的“从天而降”,让我更加惊讶。
“你也是来看‘惊吓馆’的吗?”
回想起来,既有些懊恼,又有些羞愧。那个声音的主人并没有躲藏,而是一直在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然而,直到他开口,我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你也上来吧。”
那个男人说道。
(……)
我放下望远镜,用余光瞥了一眼点头的可疑男人。他看起来有些不悦,抿着嘴。
“其实,我刚才去拜访了那个宅邸。但被直接拒之门外了。那个白胡子的老人是那里的主人吧。叫古屋敷龙平,对吧?你的朋友是他的孙子?”
“啊,是的。——俊生。”
(……)
可疑男人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瞥了我一眼,
“要小心那个宅邸。”
这句意外的忠告让我有些困惑。
“为什么……要小心什么……”
“我听说那个宅邸是大约三十年前建的,当时委托的设计师是圈子里有名的怪人建筑师。”
“——哦。”
“他已经不在世了,但在他生前,他在各地设计了许多风格独特的房子。有的是奇特的形状或结构,有的隐藏着各种机关……比如十角形的馆、满是钟表的馆、以诡异面具为主题的馆等等。”
“哇哦。”
最初我觉得这很有趣。但听到可疑男人的下一句话后,这种想法立刻动摇了。
“然而,他设计的那些馆里,几乎无一例外都发生过可怕的杀人事件。”
(……)
我低声嘟囔着,目光转向刚才用望远镜看的方向。虽然我不太相信“诅咒”这种说法,但“可怕的杀人事件”这种话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最近我才知道那个宅邸——‘惊吓馆’的存在,于是稍微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果然如此。前年春天,那个宅邸也发生了事件。”
这里的“那个可疑的男人”就是鹿谷老师,由于讲述者并不认识他,全程都没有被提及名字(是通过外貌描写被认出来的)。
这段对话里面,提供了一些非常奇妙的线索:
惊吓馆事件里,鹿谷出现的日期是11月6日。这时惊吓馆并没有发生任何事件,鹿谷上门拜访,没有获得进屋的允许。在和讲述者发生的对话中,鹿谷表明自己“最近”才知道惊吓馆的存在所以来看看。
让我们来想一想。
双子馆事件中,鹿谷和江南出发的日期是10月22日,这和惊吓馆的11月6日几乎就是前后脚,非常有可能是双子馆事件结束后没过几天,鹿谷就来拜访了惊吓馆——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看就回去了。
而另一方面,鹿谷这个“最近才知道惊吓馆的存在”也很有意思。“最近”是什么时候?有多近?按照鹿谷之前的上心程度,恐怕知道了存在就会去看看的,而双子馆和惊吓馆之间根本没差几天。如果是在去双子馆之前就知道了惊吓馆,那没有道理硬等到从双子馆回来了,再去敲惊吓馆的门。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鹿谷多半是在双子馆事件里知道了惊吓馆的存在,所以回来之后才去看看的。
但是,他也只是去看了看,站在远处用望远镜看了看,就走了,后面的整个故事里,没有再出现过。
有一说一,鹿谷老师,这不太像你啊。之前的哪个馆你是这样,没有什么兴趣随便看看就走了的?甚至从他的语气来看,就算被允许进入了,他大概……也就是看看。
这不像是来调查,反倒像是……来告别。
善始善终地探访过了最后一个馆,警告了关系人要小心这样的宅子,任务完成了,就……离开了。
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日期,1994年11月6日。
11月6日。而第二天的11月7日,就是江南的生日。如果绫辻老师真的在暗黑馆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后续,那么11月6日这个日子就显得非常刻意,不太像是随手一抓找了日期写在这里的。
虽然双子馆的更多信息仍然有待公开,但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猜测,如果前文关于江南身世的推测都成立,那么,江南很可能在双子馆,解开了关于自己身世的谜题。
毕竟双子馆一开篇就闪回了暗黑馆的浦登征顺和浦登美鸟,非常明显,这一定是一个跟暗黑馆事件存在某种延续关系的故事。
那么,我们可以推测——或者我们非常希望——江南是在这里,彻底切断了中村青司强加给他的、浦登玄儿未曾挣脱的宿命。当然,从各种意义上思考,这个切断宿命的人大概不仅是江南自己,还有鹿谷老师跟他一起。
诚如浦登征顺所说,江南和鹿谷跟中村青司有很深的因缘。而到双子馆结束,江南孝明、鹿谷门实和中村青司之间的因缘也就应该要解开谜底、并且被彻底切断了。
所有的因缘都终止于11月6日傍晚对惊吓馆的短暂遥望,而隔天的1994年11月7日,就是江南孝明的三十岁生日。
在江南年满三十岁的这一天彻底切断过去的因果,跳出被强加的宿命,一起开始新的生活,无论是对鹿谷门实还是江南孝明,不都是个非常完美的结局嘛。
顺道一说,这一天,鹿谷老师应该是超过46岁,不到47岁。眼熟吗?这就是中村青司消失在大火中——或者也可能是被浦登玄儿带回了暗黑馆——的年龄。
至此,这两个生日同在5月5日,正好相差十年出生的人,在人生进度条走到同一个位置的时刻,获得了各自的圆满。
如前所述,如果玄中的赋名是最终跨过界限,走向大火中的涅槃和解脱,那么也许,岛江的赋名代表的则是走到了阳光下,成为了以爱为纽带的赋生。
一切上升的,终会重聚。
结论
当然没什么新的结论,结论都在上文说完了,以下内容是考据手记。
这段说长不算长,说短也写了不少的推理和考据,从第一个观点“江南的姓氏有没有可能真的读作Enami”被提出来,到我们长篇大论在对话框里推测、讨论和考据,再到最后写成一万六千多字“论文”,一共用了不到24小时。
对我们来说试一次非常……行云流水酣畅淋漓的体验。
基本结束的时候我们对话如下:
良:这就是推理的魅力吗?
墨:是啊这就是推理的魅力。
接下作者的挑战书,并且真的把它解出来——当然这个解只是推测、求证和可能性,但交出答卷的过程和其中很难靠语言言明的巨大乐趣和成就感,才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对玄中这边来说,整个过程里最震撼我们的还是对青司动机的推断。
最初我们以为他是不是想要个同时有自己和玄儿血脉的孩子,毕竟“爱人没了就搞人家妹妹”也算个比较常规的推理思路,那就只是普通级别的癫而已。后来讨论了几回合,意识到他好像不是想要一个孩子,他可能是想要另一个老公……到这里,这个动机其实已经有点馆系列独有的疯狂的癫了!但是最后,当把这些思路最终整理成文字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另一个矛盾点——如果他想要另一个老公,他为什么费尽心机给了这个孩子一个伪装身份,把孩子送走了?
那么这个行为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青司恐怕不是单纯想要另一个老公——他是想要一个,自由的、没有被宿命禁锢过的浦登玄儿。
得到这个推论的时候我们都发出了“哇……”的复杂感叹。我们似乎很难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语言来形容这个动机。
但转念想来,这个动机,绫辻老师其实在馆系列时间线的最初,就已经给到我们手里了:在中村青司作为建筑师的人生第一作——暗黑馆修缮重建工程——中,青司执意设下了一个与原建筑风格完全不同的东西——连接东西南北四栋建筑的长廊。那仿佛描绘在地面上,为了封印“迷失之笼”中无救的肉体与灵魂而设的巨大的十字架。
当时在暗黑馆中醒来的江南孝明觉得,这或许是青司微弱却竭尽全力的抵抗。
就像浦登玄儿在坠落前忍不住向青司回望的一眼一样,中村青司何尝不是保留了一份最初的爱呢?即便他的人生已经扭曲成了这样,即便他已经准备为了建馆大业把道德、生命甚至自我全部都放弃掉,可临了,他还是留下了一份,诞生于最初那段不足五个月的相遇之中,对浦登玄儿最纯粹的、也最无私的祝福与爱。
那的确是他在巨大的命运中,最微弱,却也竭尽全力的抵抗。
我想,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吧。
至于岛江这边,反而没什么太多结论。一定要说的话,倒有一个可能还算是有趣的解读。
绫辻老师是新本格的宗师人物,但建立在上文这些推论的基础上,我们会突然发现,鹿谷和江南其实走出了一个非常古典的路线。
如果我们把上文推断出的江南的身世并入浦登家,我们就会发现,这个路数实际上是这样子的——
鹿谷门实这位侦探,作为一个大概率和浦登家全无关系的人,以跟江南的初遇为契机,卷进了浦登家跨越三十年的扑朔迷离的事件里,他一路探访中村青司的每件作品,最后在双子馆事件里破解了所有谜题,打破了家族宿命,顺带拐走了家族里年纪最小的那个继承人。
这不就是古典推理和古典爱情吗?整个套路都实在是,太过于经典了,用一系列新本格故事,叠出了一个非常经典的推理主线——也叠出了一个非常经典的爱情主线。
那我们推理确实是所有流派不分家,此Mystery彼Mystery大家都是Mystery。
嗯,顺便再说一句,如果江南的亲生父亲真是中村青司,那算起来,他在这个世界上就确实还有仍然在阳光下过着普通生活的、和浦登家没什么关系的血亲。
那就是于十角馆事件中登场的,青司的弟弟,鹿谷大学时代关系很不错的好学长——中村红次郎。
鹿谷和江南的初见可还是在他家呢……
笑,也说不定鹿谷哪天会再带着江南上门,对他说,上次的介绍有点不全面了,这位是江南孝明,是你亲侄子,也是我爱人。
就是不知道对于红次郎来说,是多了个亲侄子比较震撼,还是亲侄子让吊儿郎当的学弟拐跑了比较震撼。
我们还,挺喜欢这个画面的。
致谢
在这份《假药的研究》的撰写过程中,我们最需要感谢的是绫辻行人老师。
他在整个研究、讨论和推理过程中都在精神层面给予了我们充分的支持。绫辻老师不仅通过海量原作为我们的推理过程提供了理论依据,还通过对岛江、玄中两对的生动刻画和细致描写,不断为我们提供探究真相的动力。在我们被周围的其他事物吸引时,也是绫辻老师以他作品的独特魅力抵消了诱惑,督促我们全力完成了本文的撰写。
在此借《假药的研究》完成之际,我们向绫辻行人大老师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敬意,也祝愿绫辻老师早日恢复精神,养好身体,在《双子馆事件》中给我们呈现一个最盛大最完美的落幕——那一定是我们作为馆系列读者最大的幸福。
——完——
#玄中(1)#馆系列(5)#岛江(10)文章作者:墨洛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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