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江]21岁不相信爱情的岛田学长,做了一个梦
1.
21岁不相信爱情的岛田学长,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从一张堆满了稿纸和资料的写字台前起身,理好了各种资料,伸了个懒腰,接着走出房间来到对面的屋子。从陈设来看,这间屋子应该是这间公寓的主卧室,有着一张对于单身男子来说明显显大的床,走近了他才发现,床上一位看上去年纪应在20代后半的青年正陷在被窝里。
岛田洁还没想明白这里是哪儿,青年是谁,发生了什么,身体就自发地伸出手,轻轻拨了拨青年额前睡得凌乱的短发。
青年像是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迷茫地微睁开眼。在看清来人后,青年瞬间弯起眉眼,绽出一个堪称幸福的笑容,接着小动物一般蹭了蹭他的手。
“早安,鹿……”
后半句声音几乎埋在了他的手心。
“时间还早呢,再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岛田听见自己说——应该是自己吧,说话的语调也是符合的,就是声音比自己印象中要低沉许多,语气也有一种让自己难以置信的温柔。
青年果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视角忽然低了下来——岛田意识到自己也进了被窝——梦中的自己伸出手,搂住那个体型似乎小自己一圈的可爱青年。他用手在青年瘦削的脊背上安抚一般来回抚摸了几次,青年似乎对此相当习惯,顺从地将身体塞进了他的怀里,温热而安稳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他的颈窝。
岛田洁就这样从梦中惊醒。
1970年3月26日,一个普通的清晨,21岁不相信爱情的岛田学长猛地睁开眼,盯着绿庄略微泛黄的天花板,惊出了一身冷汗。
2.
岛田花了一点时间才把床单被套整个拆下来,塞进洗衣机里。等待洗衣机脱水的间隙,岛田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这个有些离奇的梦。
说到底,他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二十代大学生,有一些这方面的幻想实属正常,会因为这种幻想产生一些正常的生理反应更是无可厚非。只是……
岛田倚在阳台边,在机械低沉的嗡嗡声里,不紧不慢地点起了一支烟。
——梦里那位青年,究竟是谁呢?
岛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尽管梦的印象在醒来后就迅速变得淡薄了起来,但岛田确信,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不如说,虽然岛田洁本人对恋爱保持着相当开放的观点,认为只要彼此欣赏、互相喜爱,不管什么性别的恋爱都应当得到尊重;但就他的经历而言,岛田洁本人的确从未有过那种“被什么人吸引”的体验——高中以来,他倒也收到过若干追求者的告白,只是都被他温和却又不留余地地拒绝了。
21岁的岛田洁认为,自己的兴趣在于研究人类在各种各样的行为中表现与内心的微妙温差。而恋爱之类与具体的人进行关系连结的行为,他可以在观察的层面给予充分的理解,却并不觉得这种行为会与自己有多大的关联。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不在意,不关心,没有兴趣。
这么说来,昨夜在梦里感受到的强烈的亲近欲,居然可以算是岛田洁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近似于恋爱的感觉。
果然是春天到了,周围的“场”发生变化了吗……
青年岛田咬着滤嘴,一脸严肃地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3.
“岛田学长!”
晾好被单后,岛田本打算下楼再买包烟,然而刚一打开门,走廊上就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岛田循声望去——
“喔,是飞龙君啊。”
新搬进公寓住在他隔壁的飞龙想一,是M**美术大学的大一新生,比岛田小三个年级。似乎是因为初次上京,在生活上多有不适应,影响了身体,岛田常听友人也即房东家的儿子说这孩子又发烧病倒了。出于善良的一般市民伦理,他会时不时关照一下这位后辈,一来二去也就交上了朋友。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岛田友善地寒暄道。
“啊……是!烧已经退了,明天应该就能去课程补习了。”
飞龙说完,又犹豫地张了张嘴,目光在岛田和地面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
“嗯?飞龙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不、就是……”飞龙像是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声音越发小了下去,“之前岛田学长提到的那本小说,我看完了。所以、就是……能不能和岛田学长聊聊感想呢……”
“这倒是没有关系。”岛田说,“不过,我突然想回老家一趟。”
“诶?”飞龙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什么时候?”
“也许等会儿就走。”
“诶?!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这个春假都不回去吗?”
“飞龙君啊,有没有过梦到没见过的人的经历?”
岛田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诶?”
“一般来说,所谓‘科学的解释’会说,这是大脑把无意识中看到过的脸编进了梦里。但依我看,也说不定有例外呢。”
“……例外?”
“预知梦,或者是警告灾厄的梦,灵异领域也有类似的说法吧?”岛田点了点头,思索般微微撅起了嘴唇喃喃道,“非常不妙呢,果然还是应该换换周围的‘场’,感受一下东京以外的气息才行……”
“学长又在说这种难懂的话。”飞龙苦笑。
岛田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自顾自挥了挥手,把完全接不上话的学弟扔在了身后。
——说来,如果是那位青年用闪着光的眼神看向自己,说想和自己讨论推理小说……
脑海中无意识滑过一个想象的画面,岛田的心脏像是突然踩空一般,猛地颤了一下。
4.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岛田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图省事把外套扔在绿庄。
真是诡异的天气,九州明明比东京要南得多,怎么体感上反倒更冷了呢?岛田搓了搓手臂,深吸了一口老家的空气,心里盘算着一回到家就泡个暖呼呼的热水澡。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那个在车站屋檐下缩成一团的小孩子。
车站的规模并不大,人流量也不算多,然而出站送站的人来来往往,竟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看起来与这孩子有关系。
岛田不由得皱了皱眉。出于某种成年人的责任心,他向那孩子走了过去。
“怎么了?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吗?”
岛田蹲下来,趴在膝盖上偏过脸,试图在同一高度上与小孩对视。
小孩约莫五岁的年纪,低垂的小脸上全是哭花了的泪痕。完全就是个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岛田不由得想。与他对上视线时,孩子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瑟缩了一下,惹得岛田一阵心软,叹息着在内心埋怨起了自己这张不甚亲人的脸。
就在岛田想要站起身找找四周有没有电话亭之类的设施时,小孩怯生生的声音让他动作一停。
“……妈妈、找不到……”
果然是走丢了啊。
岛田略想了会儿,柔声细语地问道:“那,你知道自己家住在哪里吗?”
“住在大分。”
“更具体的地方呢?”
“……”
小孩吸了吸鼻子,一副又要掉眼泪的模样,让岛田瞬间有点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了。”看来是不知道自己家具体的地址,岛田连忙哄了两句——既然如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那,你的房间有窗户吗?平时都能看到什么呢?”
“能看到树……还有鸟。”
太笼统了啊……
“嗯……鸟是什么样子的鸟呢?脖子长吗?尾巴和翅膀尖是不是黑黑的?”
“都不是……”
不是鹭也不是海猫,看来应该不是靠海边的区域。岛田在心里默默排除了一部分地区。
“除了树和鸟,还有什么吗?家门口有没有斜坡啊,或者是商店什么的。”
“家门口、有斜坡,好长好长……大树那里有商店。”
“商店的招牌是什么颜色的,记得吗?”
“红色的。”
“红色的还是红白条纹?”
“红白条纹……”
“早上是不是能听到什么声音?”
“嗯,能听到音乐……”
……
几轮对话下来,岛田洁已经大致推理出了几处可能的地方,可能性最大的一处算来距离车站不过三公里。
横竖他闲着没事干,春假期间无所事事的大学生心血来潮地决定做做好人好事积攒点功德,把孩子直接送到家门口。
——当然,也顺带验证一下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这就属于岛田自己小小的私心了。
正想问孩子还能走吗,岛田就瞄见了小孩沾满新鲜泥水的鞋子——之前已经自己乱转了很长时间了吧,脚应该都磨破了。岛田今天不知第几次叹了口气,脱下自己浅蓝色的外套,把小孩仔仔细细包好了。
“唔,我大概知道你家住在哪一带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一听见“回家”两个字,小孩急切地伸手勾住了岛田骨节分明的手指。
青年岛田耍帅般地笑笑,将细长的手臂一摊:“已经累了吧?来,我抱你。”
5.
“叔叔……好厉害……”
“‘叔叔’什么的太失礼了,至少也该是‘哥哥’吧?”
“……哥哥是做什么的?”
“嗯……哥哥是个侦探。”
“侦探……?”
“就是用头脑帮助大家的人。”
“果然……哥哥很厉害呢……”
岛田对自己满嘴跑火车的行为向来毫不害臊,何况对方还是个五岁的小朋友。不知是不是在车站前短暂的相处赢得了孩子的信任,抱着小孩向目的地进发的路上,小孩渐渐也打开了话匣子,显出了天真好奇的一面。
不过嘛……岛田稍稍偏过头,不禁露出一个带了点无奈也带了点温柔的笑——大约是体力已经耗尽,在和自己聊了一会儿后,这个雪白的糯米团子很快就被睡眠夺去了意志,此刻正趴在他的肩头,呼吸均匀地喷在他的颈窝。
岛田颠了颠手,把孩子抱稳了些。
“下次走丢了要去找警察叔叔哦,可千万别被哥哥这样奇怪的大人拐跑了啊……”
他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转过挂着红白色条纹招牌的商店,上了一段长长的斜坡,岛田终于抱着熟睡的孩子在写着“江南”二字的门前站定,按响了门铃。
6.
岛田家的人都对幺子的神出鬼没非常习惯。岛田洁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大分县的家中时,正捏着两页学生论文眉头紧锁的岛田勉头都没抬,任由一位刚做完好人好事心情非常愉悦的好青年走路带风地进了门。
“这个时候回家来……你在大学恋爱了?”
岛田勉手中的论文“哗”地翻过一页。
岛田洁像是被突然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默默瞪了长兄一眼。
岛田勉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看来没有——只是春梦的程度吗……”
岛田洁强行按下了咬牙切齿的心:“……哥!”
岛田勉耸了耸肩,算是放过了幺弟。
岛田洁不满地咕哝了几句,盘腿坐下来,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说来啊哥。”
“什么?”
“大分县立一中附近有一家叫‘江南’的人家吧,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这个姓氏该怎么读?”
“我又不是你二哥,谁知道呢……一般读作Enami的比较多吧?”
“也有读Kawaminami或者Konan的可能吧?”岛田洁在岛田勉警告的眼神中点了一支烟,“唔,要这么说,还挺有缘的。”
“嗯?”
岛田洁狡黠地咧嘴一笑:“因为啊,如果读Konan的话,这孩子不就和柯南·道尔同名了吗?”
7.
1986年3月26日。中村红次郎宅中。
六叠大小的房间铺着利休色的地毯,37岁游手好闲的岛田洁大大咧咧地躺在藤制摇椅中,瘦瘦长长的手脚摊在椅子上,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阿红,去开个门需要这么久吗……
岛田恹恹地想着。
“岛田!有客人。”终于,走廊处传来了中村红次郎的声音,“这位是K**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江南君。这边是我的朋友岛田洁。”
岛田猛地站起身,不料藤椅被推开后又弹了回来,撞在了他的腿上。
岛田痛得呻吟了一声,又跌回了椅中。
跟在红次郎身后探头探脑的青年用七分好奇的目光望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岛田居然觉得这个青年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江南君,是吧?你的名字怎么写?”
那孩子带着一点腼腆,但眼睛里闪着光。
“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
8.
1994年11月7日。东京世田谷区上野毛绿庄公寓。推理作家鹿谷门实(本名:岛田洁)家中。
45岁与责编同居中的鹿谷门实,终于在渐渐亮起的晨光中结束了通宵工作。
11月7日——今天可就是小南的30岁生日了啊……鹿谷怀着一种微妙的柔软心情整理好桌上所有与“青司之馆”相关的资料,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直接回了主卧。
江南睡得安稳,直到鹿谷替他拨开额前睡乱的刘海,他才迷蒙地微睁开眼,又笑着在鹿谷手心蹭了蹭。
“早安,鹿谷老师。”
“时间还早呢,再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说着,鹿谷熟练地钻进被窝,将爱人搂进怀里。江南温热而安稳的呼吸喷在他的颈窝,鹿谷忍不住在青年白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江南笑着往他怀里躲:“鹿谷老师……!”
“抱歉啦,”鹿谷门实理直气壮地把人搂得更紧,话里根本听不出一点道歉的意思,“毕竟小南太可爱了嘛。”
这一闹,江南当然是没了睡意,然而两人像是心照不宣似的,谁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嗯……鹿谷老师去看了惊吓馆吧,怎么样呢?那座‘青司之馆’……”
“没能获准进去看看呢,有点可惜。”鹿谷话里的遗憾倒是真心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哎,毕竟也是去过了,算圆满画上句号了吧——在小南的三十岁生日前。”
江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动容:“鹿谷老师……”
回应他的是鹿谷又一个温柔的吻。
“说来,之前影山家——就是奇面馆的主人——的那位继承人,把‘未来之面’送给我了呢。”
“诶?那个据说可以看见未来的假面吗,什么时候……”
“就在我们去双子馆之前?”鹿谷神秘地笑了笑,“昨晚我还尝试着戴了一下呢——不过没有戴三天三夜,最多戴了三分钟吧。”
江南叹了一口气:“又擅自做这种危险的事……然后呢?看见未来了……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鹿谷闭上眼睛,用手胡乱地揉了揉江南的头发,“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过,好像隐约想起了一点大学时代做过的梦……”
鹿谷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音。
“鹿谷老师……?”江南在鹿谷怀里静了一会儿,然后长呼一口气,“睡着了啊……”
他眨了眨眼,悄悄抬起脸,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小心翼翼,在鹿谷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辛苦了,鹿谷老师……好好休息吧。”
45岁与江南孝明恋爱中的鹿谷门实,今天也在安稳和幸福中陷入了睡眠。
End.
小南都可以梦到33年前的暗黑馆,让岛田学长梦一下24年后的绿庄409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