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尚]回家
“听说了吗,昨天附近好像又有一起案子啊。”
“我早上路过那个街区看到了,警戒线围了很大一片呢。”
“已经是第三个了啊……”
“警方应该已经要急死了吧,这几天社交媒体上的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了。”
深町背着书包,低头从一群纷纷议论的同学们身边经过。他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最近发生在东京的连续杀人事件。
凶手似乎把独居晚归的年轻男性当作了行凶的目标,前两个受害者都是隔壁帝都大学的学生,而昨天的第三位,则是个刚刚开始工作的年轻职员。
虽然警方再三表示已经加强了巡逻和防范,但是不安的情绪显然正在悄悄蔓延——学校在网站上明晃晃地挂着注意安全,连高槻老师昨天下午都闲聊似的叮嘱了一句,“深町君回家路上要小心一点哦,如果太晚的话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事实上,深町已经有一周没看见过高槻老师的好友、身为刑警的佐佐仓建司先生了。听高槻老师说,说这个案子就是佐佐仓先生在负责,他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回。
要是能快点解决就好了……深町想,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周五下午没有课,跟以往一样,深町还是去了高槻的研究室。通常来说他会在这里消磨掉整个下午,如果其他研究生不在的话,高槻还会给他开一点小灶——大部分时候是民俗学的相关内容,也有时候话题会跑偏一些,进入社会学、心理学甚至犯罪学的领域。
深町很喜欢这些有趣的小讲座,也很……享受这样和高槻老师单独相处的时间。比起他那间狭窄的小公寓,比起时不时透过隔音不太好的墙壁传来的模糊的——有时候是被扭曲的——说话声,待在老师的研究室里反而让他觉得很自在。
但是今天……推门进去的时候,研究室里不仅有高槻,还有忙于案子、已经近半个月没出现过的佐佐仓建司。
“啊……佐佐仓先生。”
佐佐仓看起来有点萎靡,眼睑下带着厚重的青色,显然有一阵子没好好休息过了。迎着深町有点担心的目光,他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深町放下书包坐下来,接过高槻递给他的水杯,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起案子……有进展了吗?”
话说出口了,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就这样追问调查细节,于是又补上了一句:“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当作我没有问好了。”
佐佐仓朝他摆了摆手,很是沧桑地叹了口气。
“我也希望我们能有点不能说的进展。”他无奈道,“对方很谨慎,别说关键证据,我们连重点怀疑目标都还没有筛出来。”
“所以他才来这边充充电的。”高槻帮忙补充了一句,在深町旁边坐了下来,“看起来就还有的要辛苦啊。”
“快别说了。”佐佐仓苦笑着叹道,“我可不想展望这种灰暗的前景,如果再出现一个受害人,别说上级了,舆论就能生吃了我们。”
深町迟疑了片刻。
“那个,佐佐仓先生……”
“嗯?”
“如果实在棘手的话,或者我可以帮一点忙?我——”
他的话被另外两人同时打断了。
“不行。”
“不行。”
高槻和佐佐仓一同出声阻止,把深町还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这种命案和我们平时的调查可不一样,深町君。”高槻正色道,“凶手的‘谎言’包含的恶意要大得多,对深町君来说负担太大了,会吃不消的。”
“好意我就领了,但是说到底,怎么也不能让一般民众掺和进这种案件里面。”佐佐仓也说,“你只要想着天黑前回家,保护好自己就行啦。剩下的部分就交给警方吧,可别把我们看扁了啊。”
看那两个人都十分坚决的样子,深町知道继续坚持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没有再提这件事。
不久之后佐佐仓就告辞离开时,说是难得有一下午假要回去好好补一觉。深町和高槻一起在研究室里看了一会儿书,在接待了一位委托人——高槻并没有接下那个委托——之后,高槻拍了拍深町的肩膀。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他轻快地问,“现在去的话,天黑前正好可以送你回去。”
深町实在很想说自己倒也不需要别人大白天的送他回家,但眼看高槻这个语气就不是在跟他商量,于是也只好叹了口气,随他老师开心了。
周一早上,深町难得起晚了。头天晚上他看书看得太晚,以至于匆匆忙忙赶到学校的时候,阶梯教室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他刚扯下耳机,就听到后排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听说这次的死者是个大学老师哎。”
“好像就是我们学校的吧,就在后面那条路上。”
“真可惜啊,听说还很年轻。”
“群里在传的那张照片真的是受害人吗?”
深町:“……”
什么?他愣在座位上,茫然地想,又有新的受害人了吗?我们学校的老师?学校后面的那条路,不就是高槻老师回家的路吗?
虽然高槻总是跟他说要保护好自己,但是仔细想想的话,高槻自己……显然也完全符合受害者的所有特征。
不……不会的。不会是高槻老师,不可能是高槻老师。老师他身上还有另一位存在,那位是不会看着老师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但这些自我安慰显然并不奏效,深町迟疑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坐不住,转头看向后排的同学:“抱歉,能……让我看一下吗?”
他的同学显然对他突然搭话觉得很惊讶,但愣了一下之后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让他翻看聊天记录——并且热心地在一旁帮忙解说。
“听说是现场就在学校后面,那边已经完全被围起来了,人和车都不让走。听说是社会学系那边的一位年轻老师呢,今天他们学院整个停课了。照片是我社团里社会学系的同学以前拍的,她这学期刚好有那位老师的课。”
但深町根本没有听对方在说什么,他只是飞快地——有点发抖地把聊天页面不断向上翻,直到找到最初那段新闻、名字和照片。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照片上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是高槻老师。
深町一口气松下来,甚至开始觉得有点眩晕了。周围的声音重新回到了他的意识里,而旁边那位同学还在跟他说话。
“总之就是这样啦,真是可惜,听说是今年才正式开始讲课的老师呢。”
不是高槻老师啊……
深町把手机还了回去,向对方道了谢,那位同学一边摆手说不用谢,一边很有点好奇地看着深町。
但深町顾不上再和对方讲话了,他收拾起了已经放在桌上的纸笔,把书包甩到背上,起身就要向外走。
“深町?”刚才后座的同学吃了一惊,“马上要上课了!”
“我……有点急事。”
向对方留下这句话,深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他险些和老师迎面撞上,都没停下来说声抱歉。
刚才的惊恐和慌乱还留在胸口,心脏正不断撞击着胸腔,走下楼梯的时候,深町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学楼,一路快步出了校门,直奔地铁站去了。
不能这样。
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危险这么继续下去了,这次的受害人是社会学系的老师,下一次呢?会不会有一天,出现在这样的对话记录里的那个名字……会变成“高槻彰良”?
深町不敢想。
我得……我得做点什么。
结束了通宵蹲点之后,甚至没回到警署门口,佐佐仓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他愣了一下,一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再加快速度朝对方走了几步,他才终于确定,等在那里的还真的是深町尚哉。
这时候深町也看到了他,快步跑到了他面前。
想想前一晚刚发生的那起命案,佐佐仓不用深町开口解释都知道这孩子是来干什么的。他抱着手臂无可奈何:“你这可是逃课。”
“佐佐仓先生,我还是想……帮一点忙。”
佐佐仓显然不买这个账,朝他皱着眉头。
“彰良知道你跑来找我的事吗?”
肯定不知道——看看深町那个表情就能猜到了。果然,深町迟疑了一下,侧开视线看着地面。
“我晚上会跟老师讲的。”他低声说,语气里全是恳求的意味,“佐佐仓先生,我想帮一点忙,就当是……就当是为了高槻老师也好。”
佐佐仓迟疑了一下。
那起案子确实是有点陷入僵局了。眼下几个重点关系人的证词似乎都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主要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有点模糊,但警方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不在场证明不成立——然而佐佐仓知道,凶手多半就是那个人。
他们只是,仍然没有找到突破口。
如果能知道那些口供和证言里面有哪些是谎言的话,对搜查来讲一定是巨大的帮助,确保不再出现新受害人的唯一方式,只有尽早抓到凶手,佐佐仓非常明确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
“我会注意分寸的。”像是看出了他的动摇,深町立刻补充道,“我会注意自己的情况。佐佐仓先生,我想帮一点忙。”
佐佐仓垂下目光,看着年轻人的眼睛。
清澈的、决绝的、没有丝毫犹豫的神色,像是能一直看到他心里去。
最后,刑警先生叹了口气,妥协了。
“先说好,绝对不能勉强自己。”他说着,用力叹了口气,“跟我来——唉,等这案子结束,彰良一定会杀了我的。”
显然知道这就是答应他了,深町露出了一个稍微放下心的微笑。
“所有的录音都在桌面上那个文件夹里。我接下来有搜查会议,后面还要继续出外勤,一整天都不在警署。不要勉强自己,如果需要什么就去后勤部门那边,我朋友会照顾你——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彰良可能真的会和我们生气的。”
把深町领到档案室、交给他一台笔记本电脑之后,佐佐仓只留下这么一句,就匆匆走了。深町抱着电脑目送他离开,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高槻老师会生气,但他也顾不上这个了。高槻老师再怎么生气也好,如果已经牵涉到老师的安全……
那就是他一定要做这件事的理由了。
档案室非常狭窄,两边都是顶天立地的货架,架子上密密麻麻地码放着纸箱和档案夹,从地板一直堆到房顶,让整个档案室都显得昏暗逼仄。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起来的气味,不算难闻,但多少有点呛人。
深町缩在档案室最深处的桌子后面,打开了佐佐仓给他的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里,排列着一大片录音文件——全是这个案子从案发至今的审讯和口供的录音文件,即使倍速播放,没有十几个小时恐怕也听不完。
那么就……开始吧。
深町深吸了一口气,戴上耳机,摊开笔记本,点开了第一份录音。录音文件开始播放,进度条缓缓挪动起来,深町握着笔,集中注意力——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第一个被谎言扭曲的句子。
被扭曲的声音猛地刺进耳膜,他忍不住抽了口气,觉得心跳都跟着顿了一下。但是……
这就是我会在这里的原因。他对自己强调,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他拿起笔,记下了第一句谎言的内容和对应的录音文件时间,接着继续按下了播放键。
过于集中的注意力、紧绷的神经和时不时刺进脑海的扭曲声音,让时间变得分外漫长。档案室的空气不够流通,他渐渐开始觉得有点头痛,用力呼吸似乎也没法获得足够的氧气。
不仅嫌疑人和关系人的证词里常常藏着谎言,就连审讯的警官们,也经常处于审讯技巧或恐吓对方的需求而不说真话,那些扭曲的声音仿佛连成了一条小河,顺着耳机线不断流进他脑海里。
但是看看时间,也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
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一位后勤部门的女警官——多半是佐佐仓说的那位朋友——过来送了午饭。显然看出了深町脸色不好,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问深町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再继续。
深町道谢后婉拒了她。
跟着佐佐仓进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同样夹杂着诸多扭曲的谎言。深町知道,比起坐在外面,他不如就戴着耳机藏在这间档案室里,起码当他不播放录音的时候,还能……获得片刻安静。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慢慢地过去了。
到了下午,情况渐渐严重了起来,最重点的那几份供词里,几乎有一半都不是真话——或者至少真假参半。对深町来说,这几乎就意味着,只要他按下播放键,从耳机里流淌出来的就是扭曲的刺耳声音。
就像高槻说过的那样,这和普通的怪异事件的调查完全不同。这些声音里包含了太多主观层面的恶意,有些句子听在深町耳朵里,几乎扭曲成了一团无法分辨的噪音。
那甚至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噪音”,对深町来说,它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扼住灵魂的手。那些声音像带刺的荆棘,把他的意识层层叠叠缠绕起来,再不断绞紧。
像是要把他绞杀在让人窒息的恶意里似的。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额头上渐渐挂满了冷汗,握着笔的手指也因为大量出汗开始打滑。深町已经开始觉得有点注意力涣散了,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只是机械地握着笔,把听到的每一句谎言都记录下来,接着按下播放键,再去听下一句。
偶尔手里的笔猛地打滑,在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才会一个激灵突然惊醒,抹掉脸上的汗,拉下耳机稍微缓一缓,再继续听下去。
中途他甚至还记起来在学校的正常下课时间给高槻发去了一条信息,说今天课后要早点去处理一点宿舍房间的维修问题,就先不去研究室了。
反正星期二也没课,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星期三再见到高槻老师的时候,他也就休息好了,应该不会被察觉到什么的……嗯,只要佐佐仓先生不说。
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深町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
手机页面上弹出了信息发送成功的消息,深町轻轻吐了口气,重新戴上耳机,将视线移回到电脑屏幕上。
这样……应该就不会让高槻老师担心了吧。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他对自己说,进度已经过半了,按这个速度,应该能在午夜前全部听完。
那之后的情况,深町其实印象也很模糊。
他只记得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和仿佛永远也播放不完的录音。有几次他几乎听着听着就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又因为一声特别刺耳的谎言被猛然惊醒,再拖着进度条倒回到睡过去之前的位置重新开始。
时间走到了午夜,日期跳向新的一天,半轮月亮渐渐升上了天顶,接着开始缓缓向西边沉落。而东面的天空渐渐被黎明咬破,夜色褪去,呈现出一片青灰色。
深町不记得最后一个文件播放结束的时候具体是几点,他只记得自己合上笔记本,关掉录音文件,下一秒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应该先把这些交给佐佐仓的。睡着之前他模糊地想,但是……太累了啊。每一个细胞都尖叫着要他就这么睡着,他甚至连挪动手指都做不到。
就……五分钟。深町迷迷糊糊地想,我就只休息五分钟……
他知道的下一件事,是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深町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佐佐仓就在面前,正一边摇晃他的肩膀一边喊他的名字。
对方晃得太用力了,他有点想吐。
“佐佐仓先生,”他低声说,撑着桌子慢慢坐直了,把刚才被他压在手臂下面的笔记本推给了对方,“这个……我听完了,有问题的话都记在这里面。”
佐佐仓没有去接那个笔记本。他神色复杂地盯着深町看了片刻,伸手把深町从椅子里拉了起来。
“到外面的长椅上坐着,我去换身衣服送你回家。”他轻声说,像是很发愁的样子,“啧……彰良一定要生气了。”
但深町已经没力气思考对方为什么如此一脸愁容了。
他机械地、有点摇摇晃晃地跟着佐佐仓出去,穿过鼾声四起的办公室,走向警署大厅,被对方带着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深町才发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清晨5点半,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放亮了。
不知不觉就通宵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自己去换身衣服就来的佐佐仓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深町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对方究竟在干什么。
警署大门开着一条窄窄的缝隙,清晨的风带着清爽的凉意从门缝里溜进来,刚好吹在他脸上。之前的头痛和眩晕因为新鲜空气而稍稍缓解了一些,深町放松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渐渐又开始觉得昏昏欲睡——
直到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深町君!”
被佐佐仓的电话叫醒的时候,高槻多少有点担心,还以为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等他听完佐佐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才真的目瞪口呆,仅剩的睡意烟消云散,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先担心还是先生气了。
“过后你要怎么生气骂我都行,但现在你赶紧过来接他一下,暂时我把他留在警署大厅了。那孩子发现的谎话里藏着关键线索,现在我实在抽不开身送他回家,他这样子自己肯定回不去的。”
高槻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先压下情绪,换衣服出门。
虽然已经想过深町的状态不会有多好,但直到踏进警署……高槻才真的对深町做了什么有了实际认知。
那个一直被他带在身边护着的年轻人昏昏沉沉地坐在长椅上,头一下一下地往前面栽,眼看着就是已经撑不住清醒,但还不敢就这么彻底睡过去。天还没完全放亮,警署仍然开着灯,白色的日光灯照得深町的脸色越发苍白,连嘴唇都发青。
显然是因为大量出汗,深町的额发全都软软地贴在前额上,就在高槻注视他的时候,一颗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来滚过了脸颊。
这孩子多半已经完全脱力了。
“深町君!”
果然,他只唤了一声,深町就猛然清醒了过来。年轻人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喘了口气,这才慢慢抬起视线,朝高槻看了过来。
高槻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深町,等着对方认出自己。
足足又过去了十几秒,深町才轻轻抽了口气,浮起了一点慌乱的神色。
“高槻老师……?”他不太相信似的轻轻唤了一声。
“嗯。”
高槻点点头,没什么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倒是有心严肃一点,但是一看深町这样子,心里有什么情绪都只能放到一边去了。
最后他只是放低了声音,朝深町俯下身来:“小健走不开,给我打了电话,叫我来接你回去。还能走吗?”
深町慌忙点点头,像是因为他过分温和的语气更慌了,忙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多半是起身的动作太大了,高槻都没来得及伸手去拉一把,就看那孩子向前跨了一步,像是腿根本使不上力气似的,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小心!”
他吓了一跳,赶紧一把给人捞住,托着腰扶稳了。深町几乎完全被他抱在了怀里,头埋在他胸口,过了好半天才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似的,轻轻挣扎了一下——高槻收紧了手臂,这次非常扎实地把人抱住了。
深町僵在了他怀里。
“唉……该说你什么呢。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啦。”高槻这样说着,放开了深町,转身背对着对方半蹲下来,“上来。”
深町还是没动,于是高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轻轻往前带了带——深町哪还有力气,只是被稍微拉了一下就失去了重心,向前踉跄一步撞在了高槻背上。
高槻顺势把人背了起来。
“高槻老师——”
“嗯。”
高槻一边回应,一边把他往上托了托,这才从椅子上拿起他的书包,背着他从警署走了出去。
“深町君昨天逃课了啊。”高槻轻声说着,也没什么指责的语气,就只是……这样背着深町的时候,他心里的情绪太复杂了,想和对方说一说话,“你是怕我担心,才和我说宿舍有设备要维修的,是不是?”
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稍稍收紧了,片刻后深町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高槻轻声笑了。
“别道歉呀,没有在责备你。”他说,“小健赶着去查案子,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所以,我能问问原因吗?”
这次深町停了更久的时间。
“今天早上……社会学系那边有一位年轻老师遇害了。”他慢慢地说,似乎是困得狠了,声音听起来都含含糊糊的,“我听到他们议论……我当时以为……我以为那是……”
这番话断断续续的,甚至没有说完,但高槻听懂了。
他以为那是我。高槻想,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情绪几乎要从胸口漫出来。他是害怕……他害怕我也像那样变成另一个受害人。
深町似乎是困得有点迷糊了,高槻已经没有再说话了,反而是他自己还在含糊地小声说话,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高槻说话。
“如果高槻老师……那我……我就……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啊……”
高槻:“……”
他轻声叹了口气,把人又往上托了托,压低了声音哄:“你不会没有地方回去的,这不是来接你回家了吗?”
深町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别怕。”高槻低声说,稍稍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年轻人的发顶,“我们回家吧。”
像是在这句话里得到了什么确认,原本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慢慢松开,最后彻底滑落了下去。高槻偏过头,听到深町的呼吸渐渐变得深而缓慢。
他知道这一次深町彻底睡熟了。
高槻在清晨微凉的风里轻轻笑了笑,背着熟睡的年轻人,踩着刚刚咬破地平线的第一簇阳光,穿过仍然空旷的街道,慢慢向住处走去。
——FIN——
#彰尚(2)文章作者:墨洛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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